“嗯,你想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不过法利恩,你把原因和结果搞混了。促成这场战争的是德修普和贝姆特,不是那个人,不能以此证明他有你说的那份野心。”
大神官依旧有点不放心的样子。罗兰以温和的眼神望着他:“别太操心,法利恩,虽然这一点我不够份量说你,目前我们手边可供判断的情报太少,就算设想了成千上百种可能,最后或许也用不上。所以,耐心等待,只要他存有目的,就一定会有动作。只要到时我们比其它城更快抓住那两个救世主的行踪就行——这没问题吧?”
“请您放心。”法利恩回以无比自信的微笑。
罗兰颔首,换了个比较舒服的坐姿。
“话说回来,自从五个救世主被召唤起,这个世界就真的朝向一个让人愉快的方向前进了,速度快得连我也有点意外。”
“……”法利恩不答,他内心深处觉得魔导国目前的局势不是“让人愉快”的,而且除了罗兰,所有人的想法应该都和他一样。法利恩原本以为自己明白主君当初召唤救世主的意图,现在却有些不确定了。在他看来,五个异界人虽然不是最近一系列战争的主谋,多少也扮演了某种契机的角色。他有个莫名的预感,觉得圣贤者的后代将成为大陆动乱的诱因,这没道理的想法深深困扰他的心,无法了解主君真正心意的认知更令他沮丧不安,因而没发现罗兰正盯着他看,犀利的眸光透过他不经意表现在外的情绪变化轻易剖析了他整个心理活动。
“我说法利恩啊,你还是不够老练,心一动摇就反映在脸上。回去对着镜子再练练表情,最好修张和我程度不相上下的扑克脸出来。”罗兰的语气充满揶揄的笑意,而他的心腹也不负他期待,脸色局促:“对不起,大人……”
“呵,法利恩,你不必害怕战争,真正可怕的是那侵蚀人心的和平。看看卡萨兰那群腐败的贵族吧,他们就是这千年和平下的最典型产物。”
“大人……”
法利恩的神情沉寂下来,在他的视野彼端,罗兰俊美的侧面宛如一尊大理石雕像,散发出冷硬的质感,然而他悠扬醇厚的嗓音却隐隐散发出一丝热力,冰蓝色的眼眸深处更燃烧着两团苍色的火焰。
“如今你也听见了,旧壳破裂的声音。”
大神官感到一股深沉的战栗自心底涌起,扩散至全身。虽然他早就知道,这位他誓言终生侍奉的主君内心深处潜伏着一头巨龙,这头龙的名字就叫作“野心”,但他还是第一次这么深切地感受到龙正从长久的睡眠中苏醒。
罗兰轻轻抚摸额心的蓝宝石饰物,绽开只能用“欣然”一词形容的笑容。
“我很高兴能生在如此有趣的年代里,法利恩,真的。”
******
迷雾森林,位于中城西境,是一处让人闻之色变的禁地。千年来,没有一个人进入迷雾森林后还能出来,因此,历代魔导国国君都明文把这里列为禁区。
然而,在少数人眼里,迷雾森林非但不是恐怖的“魔域”,还是像自家后院般来去自如的地方。这些人乐的把国王的法令当做挡箭牌,在森林深处进行秘密的非法活动,偶尔将一两个幻想成为勇者闯进来的冒失鬼打发去另一个世界,为迷雾森林的邪恶名声再添血的注解。
最近多了批狠角色在林子周围游荡,但这些森林住客没有放在心上。首先迷雾森林确实一如其名,终年被浓雾覆盖,林里暗无天日,还有魔法的迷宫,没有地图的人进来只会迷路到饿死为止;再者,森林里到处是变形植物、食人魔兽、无底沼泽等天然或人为的陷阱,即使是“宫廷法师团”的法师们也无法克服这些难关。所以,森林住客依旧放心地做自己的事,顶多是接到任务进出森林的时候得费点功夫罢了。
这一天,就有一个迷雾森林的住客悄悄避开监视者们的耳目,潜入密林。
喘息着跑出一段距离后,他摇摇晃晃地靠向一棵大树。在他身后,一长列殷红的血点延伸至远方。
“榆。”
来者身披灰袍,脸也隐藏在兜帽下,但从冷质的清脆嗓音听得出是个女性,年纪似乎也不大。一看见她,被唤作榆的男子顿时露出恐惧的神情。
“找我什么事!”他色厉内荏地道,“还有,别叫我代号!”
“如果你真的不知道我为何来找你的话——”女子只当没听见对方的后半句,冷冷地道,“我可以马上帮助你回忆起来。如果你是假装不知道的话,我也可以迫使你说‘我现在想起来了,快住手’——你选哪一种?”
“两个都不要!”榆终于低下头,“我还想留着脑袋吃饭。”
“一个蠢才和违纪者的脑袋,不要也罢。”
女字依旧用那种没有变化的冷静口吻说话,然而她的语尾接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吓了榆一大跳。
只见一具浑身染血的尸体从附近的树上掉下来,被撕成条状的衣服勉强能辨认出是件法师长袍,左胸的三叶草徽章(注:代表三系元素法师)还有中城宫廷法师团高级干部的标志。可是现今这名法师支离破碎地躺在一堆烂叶上,身上趴着一只与豹子差不多大的异兽,用一双充斥着腥残兽光的眼睛瞪着榆。
视线相对的刹那,年轻的黑咒术师打了个寒噤,脸孔变得刷白。
“所以我说你是蠢才,连被跟踪了也没察觉,你当吉西安法师长的手下和你一样是废物?”女子不知做出什么暗示,那头异兽立刻跃至她脚边,乖觉的神态好像一只温顺的小猫,舔舐脚爪的姿态也十分相似,只是必须忽略爪子上的血渍和肉块。
“我……”这回榆脸上浮现的是受伤和屈辱的颜色。
“这个人也算得是个人才了。”不理会部下,女子抬足轻踢那具血尸,低声道,“在我速度最快的使役魔兽的扑击下,居然还能及时张开一道防护罩,真不错,何况他只是个三叶草。听说吉西安法师长是最高的五叶草,不知会不会有和他交手的机会。”
女子转向部属,兜帽下的双眼闪着冷讽的笑意。
“现在你明白了?这世上多得是凭你那种程度远远对付不了的敌人,不要以为当了黑咒术师就了不起,你只不过是个见习生罢了!”
“是。”榆不甘心地应道。女子瞥了一眼他带血的肩头,微露笑意:“不过看起来佣兵王那一剑够你受得了,这次我就不处罚你。但你记住,下次再没得到任务就擅离训练场,不用我来收拾你,我们那位长官会直接给你个干净——你听明白了吗,榆?”
“听明白了,椿大人。”见习黑咒术师临时想到一个报复上司的方法,咧嘴笑道,“不过今后请你也叫我本名,雪露特大人。”
听到部下的称呼,女子脱下兜帽,露出一头淡紫色的秀发和一张倾城倾国的艳丽容颜,冰冷的目光如钉子般刺穿战栗的部下。
没有目送踉跄逃走的部下,雪露特握了握拳头,她几乎已经忘记这个本名了。
如今,索莱顿站在她面前,也认不出她的样子了吧。
想起青梅竹马宛如祖母绿的碧眸和开朗的笑容,雪露特闭上眼。
第三十一章 冒险家
听到警备队长的惊人消息,神官悠闲地喝了一口玉米浓汤,似乎远方发生的战争没有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反而是耶拉姆脸上血色尽失,唰地站起。看到他反应这么激烈,杨阳和昭霆比听见西城攻入中城还惊讶。神官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悠哉悠哉地嚼着面包。
“是25号的事吗?”
“是…你怎么知道!?”艾瑞克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因为报纸有六天没来了,只有战时才会发生这种事——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领主大人告诉我的,他也是刚刚得到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