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称玉再无半点睡意,屋子里上着油灯,她便倚在那儿望着床上的宸哥儿发呆,似觉得不放心,又伸指凑到哥儿鼻下,温热的呼吸落在指腹才心有余悸略松了口气。【维心:xianqifacai2】【唯啵:春春在呢】
是真的,不是在做梦,她逃过那一劫,且还多了个孩子。
梁家如今就只剩下他们娘俩。
她还记得梁老爹临死前的话:“先得个孩子,以后就是他周进宝反悔想走,你好歹也有个倚靠。”
梁老爹看人厉害,只可惜当时猪油蒙了心做下错事。
兰香睡在楼下,起床进灶房却发现梁称玉人早起身,她做了笋辣面,端着碗蹲在院子里。
“这些伞面再晒一天,明日便能上色了。”梁称玉边吃边道。
青凉伞面的桃花纸让柿子漆浸泡过,若不及时上色,这些伞可要作废,早一分万一分都不行。
绘制上色不是个寻常的活计,能一教就会,像兰香,这么久连个皮毛都没学到。
屋子里的人听见叹声忙跑出来:“娘子你莫要叹气,你的画极好,又识得字,哪里用得到我,我其他地方给你打打下手。”
梁称玉面色微僵,小门小户的人家,哪家有多余的银钱供孩子念书,她字还是跟着周进宝那个王八羔子学的。
“今天我去铺里,待宸哥儿醒了你喂他些米粥。”梁称玉道,“旁的吃食可别依着他。”
“娘子放心,我知道怎么带他,宸哥儿跟我的时间可比你长。”兰香笑了。
宸哥儿出生那会儿兰香才十岁,梁称玉也不过刚满了十八。她将虞城县家中田地、细软全变卖搬至汴京,虞城至汴京相距三四百里,路上她发现自己有了孕。
铺里今日来了笔大生意,梁称玉打小便在自家的铺子中迎来送往,端得便是察言观色,这进了铺中的客人,哪些有心,哪些只是看看,她攀谈几句便知。
她笑容可掬在旁候着:“郎君您且随意看,不是奴自夸,我们铺中的青凉伞可是卖的极好。”
这点她却没夸大其词,这方圆二十里的媒人,哪个不是用得她家青凉伞。
来人似压根没听见她说的话,径自在铺子里转了圈,便与称玉道:“你这些伞我尽数要了。”
称玉又惊又喜,忙唤平安来:“郎君,这些可要我们帮您送到府上?”
“不用。”对方扔了两锭银,“让你的伙计搬上马车。”
称玉探头去看,见那树下停着辆马车,车门以细木格套组而成,左侧绸帘隐隐能瞧出绣着花,普通人别说用来装货,便是坐上一坐都难。
能用得起这样马车及奴仆的人家,何必到她这小铺子中来。
虽心中生了疑窦,但送上门的生意哪有不做的道理。
称玉高兴,这银子到手,明年的租钱便有着落。晚上她竟破天荒买了只烧鹅回来,与兰香两个分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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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宸哥儿身子大好,称玉让兰香领着他额上街买炊饼,平安因家中有事告假没来,铺中只称玉一人坐在门边晒太阳。
她眯眼打着盹儿,昏昏沉沉几乎要睡着。远处马车上下来一人,那人走至铺前负手而立,高大颀长的身子瞬时将光遮去大半,称玉整个人笼罩在阴影中。
称玉这才睁眼,然而等她抬头去看,她整个人便愣住了。妇人略踉跄,拽着门框才勉强撑住身子。
“进……宝?”连话都颤颤巍巍的。
这万胜街上哪个不知道梁寡妇虽生得丰姿冶丽,性子可泼辣着呢,与人吵架便没输过。谁会想到她此刻竟红了眼。
称玉暗掐自己把,下手可狠,疼得她龇牙咧嘴。
这可是真的,不是做梦。称玉回过神来喜极而泣,忍不住去拉他袖子:“进宝,你死去哪……”
然而话未说完,手却叫人轻轻拂开了,称玉手尴尬地垂在半空。
那人微微眯起了眸,摸着手虎口位置沉默片刻对她道:“有事先进去再说。”
称玉总算后知后觉察觉出不对来,她关了铺子将周进宝引至后院,这处布置让她得和虞城县城的宅子极像。
院里静悄悄的,称玉抬头看了眼身侧这人,他岿然不动地站着,眉峰却微隆起,坚毅的薄唇抿着,犹似透着几分不耐。
是进宝,又不是。
这人眉眼虽还和她记忆中无异,可她认识的周进宝可不是这般的。周进宝脾气好,身上也没有这股子骇人的气势,这人比虞城县敲锣打鼓的县太爷还要严肃几分,让人不觉腿软。
她有些不敢再去拉他,却又着实忍不住,手捏紧了又松开,最后只讷讷盯着他道:“进宝,你去哪啦?他们说看到你往汴京来了……”
这么个市侩又俗气的名字,男人恍惚了瞬,低沉的音落在院中:“我不是。”
“你……都想起来了?”称玉面色一僵,眸色黯淡下来,嘴角不自然地扯了扯。
第二章 拿地契打发了
男人未说话,似在思量着什么。
良久后,他终于开口,背对身淡淡与梁称玉道:“过两日我派人来找你。”
旁的也不多说,便这样走了。
称玉张嘴欲唤他,又生生将原先欲脱口而出的话吞回去。
她明明还有许多话没告诉他的,像她叫个贼人给害死又莫名重活了回,像她生了个小郎君,眉眼长得都似他,一瞧便是他的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