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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鸾 第80节(2 / 2)

藏鸾 白鹭下时 6894 字 2022-12-06

“栀栀呢?”他悲声质问着,“为何不见她回来?你把她从我身边抢去,就是这么对她的吗?你为什么不好好护着她?!”

伴随着这一句,室内微暗的光影里寒光一闪,有如白虹贯日。已是谢璟拔剑指着他,剑尖悬在天子颈前半寸,连握剑的手也因悲愤而微微颤抖,唯独不肯退却半分。

“谢将军!”伏胤脸色大变,想要进来阻止。

桓羡却只淡淡一声:“你下去。”

“陛下!”

“下去!”

这两声几乎同时响起,桓羡语声带怒。君命难违,伏胤心中微微挣扎,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室内只余他们二人,桓羡回过眸来,静静看着眼前面庞已因忿怒而变得扭曲的男子:“想杀朕?”

他轻轻嗤笑一声:“匹夫之怒。”

“我不可吗?”谢璟悲愤质问道,“是陛下强行拆散我们,将栀栀从我身边抢去,既如此,您好好对她也就罢了,原是我配不上她,可为什么,你要将她带去朔州?为什么弄丢了她,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那蛮荒之地?一个人孤零零地走?!”

他已从回来的部将中打听到了事情本末,知道了她是怎么死的,从那样高的城楼上摔下来,一定很痛吧?只要想一想她死前经历了怎样的痛苦,他便疼得全身发颤。

他放在心里珍藏了这么多年的女郎啊,舍不得她吃一点苦,受一点伤,可自从被他这个所谓的兄长抢去,又有哪一日是欢乐的,哪一日是不受苦的?眼下,还因为他惨死在了北漠!

上天为何如此不公,无辜的她死了,桓羡却还能活着!他这个罪魁祸首却还能活着?!

谢璟心中恨意如火大盛,剑尖一偏,呲的一声刺入桓羡左肩下一寸。旧伤新伤纵横交错,桓羡吃痛地皱皱眉,下一瞬已被暴怒的谢璟揪住了衣领,向后疾推按在了那架摆放在殿中的棺椁上,如一只发狂的云豹般欺身压着他,厉声质问:“说啊!”

“你为什么不去陪她!为什么不好好护着她!”

他力道之大,连带着桓羡身后倚着的棺椁也动摇起来,桓羡心中本燃着熊熊怒火,也因此消弭下去,冷道:

“你想把她的棺椁打翻是么?连死也不让她安生?”

谢璟恍如梦醒,慌忙丢开他,去推棺盖。

雕花饰玉的金丝楠木棺椁内,如水月光之下,那曾日思梦想的女子一袭红色皇后礼服,就躺在棺内堆放的寒冰之上,发青的双手静静交握于身前,隐约可见斑驳的伤痕。

唯独脸上盖了块绣着往生花图案的金丝锦帕,遮去了面容。

谢璟眼内一酸,眼泪滚滚而下,他颤抖着手,欲揭开那掩面的帕子。

桓羡的声音再度于身后响起:“我劝你最好别动。”

“她的脸已经被砂石磨平,流了好多血,我怎样擦也擦不干净。”

他走过来,肩头有鲜血蜿蜒流下,浸透衣衫,剧痛如蛛网将心脏缠缚也浑然不觉:“如果她还活着,一定不愿意我和你见到这样的她。”

谢璟伸出去的手就此顿住,他恨恨回过眸来:“是不愿见到你!”

就算他们分开了,他也知道,她的心仍是属于他的!

桓羡轻笑,垂眸看着棺中红颜:“你又怎知,在朔州时,她未曾回心转意,愿意和我在一起呢?”

“谢兰卿,你和她才相恋几年,你当真以为,你和她的感情,能胜过我和她吗?我和她自幼在漱玉宫中相依为命,她念书,习字,乃至琴棋书画,哪一样不是我亲手所教?你和她不过区区四年的情分,聚少离多,中间见面的次数加在一块也不及这一年多里我和她在一起的时间。她不过是一时被情爱迷了眼才会看上你,也早已和你一刀两断,你在我面前谈情分?”

又焉知,自己的伤心不会比他少呢?

殿中未有点灯,明月银华自绮窗朱户里泻进来,流淌于他脸上时,被挺峻的鼻峰割裂,一半阴翳,一半闪烁着莹莹光辉,愈衬得那抹轻笑有如鬼魅。

“愿意和你在一起?”谢璟嘲讽道,“陛下能给她什么?是无穷尽的羞辱折磨,长期以来的无名无分,满宫的风言风语?还是连追谥都不敢承认她的身份?朔州刺史第三女,你追封的皇后?那是她吗?”

“你连她是谁都不敢向天下人承认,却还要自以为是地认为她会喜欢你!”

“那又怎么样。”桓羡俯身去关棺盖,一滴流至指尖的血在月光下飞速坠入棺中,恰滴在嫁衣之上,“百年之后,和她躺在一起的只会是我,生生世世我们都会在一起。谢璟是谁?没有人会在意。”

谢璟微微一噎。

心下忽然便没了争执的心思,他看着被即将合上的棺椁里沉睡的女子,眼眶里大滴大滴的热泪再度顺着脸颊滴下。却是闭眸长叹一声:“我要回广陵。”

语罢,径直拂袖离去,拂乱一地月影。

见他离开,守在外面的伏胤同冯整等人忙挤身进来,焦急询问着他的伤势。

“刀剑无眼呐,陛下为何不躲?”冯整心疼地道。

桓羡自嘲地笑笑:“他说的对啊……”

如果不是他太过自负,认为朔州是安全的,他不会那般自信地将她留在城中。

如果不是他太过疑神疑鬼,担心她留在京师会再一次和谢璟跑掉,他也不会带她北上。

所有的祸事,都因他一人而起。

但他不会就此赴死,有生之年,不报此仇,他又有何面目去见她?

柔然,他必诛之。

——

此后的一两个月间桓羡都在玉烛殿中养伤,那尊棺椁也静静置于寝殿里,但他再未打开过,因为只要不见到那张血肉模糊的脸,他便还是可以骗骗自己的,骗自己她还活着,只是沉睡。

玉烛殿的宫门再一次锁上,接下来的春耕、祭天等仪式,也全由梁王代劳。

天子久不理政事,朝中难免又起议论。好在,消沉了一两个月后,他身上的伤也将养得差不多了,渐渐振作起来,开始处理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