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兰烛最后是一个人回了戏楼胡同。
江昱成等到天快亮的时候,才带着一身酒气回来。
往常她知道他回来,都是乖巧的睡到他的大床上去,今天他回了自己的院子推开门,却发现他的房间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他进了小阁楼,几步上楼过来直接抱起兰烛。
兰烛一夜未怎么入睡,又被他腾的一下从被子里捞起来,心里有气,“干嘛~”江昱成“去我那儿睡。”兰烛不要,我要在自己这儿睡。
江昱成酒意上头的眼神微微一倾斜,落在她身后的床上∶“在这儿做,也行。”说完,他膝盖弯曲,双手一松,兰烛又落在了她自己的那张床上。
未给兰烛反应的时候,江昱成就俯身而下,周身带着淡淡的松木味,混着刚刚水汽中尤加利的淡香。
他的眉眼鼻梁实在是太过于优秀,昏黄的灯光下一切都是柔和虚妄的,唯独他,是具体的,那细密的吻落下来,是有感知的。
兰烛想起今天晚上,她听到的那些关于江昱成的那些话,想到她所看到的带着耳机的赵录,想到她弯着嘴唇说“我未婚夫,你们垂涎个屁”
她蓦地睁开眼。
江昱成感觉到她的分神,起身,把由躺着的她抱到自己膝盖上,换了个姿势∶ “阿烛,这种时候开小差,我会惩罚你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紧贴在她耳边,蛊惑的声音再加上随着加重的力道,她很快就丢盔弃甲了。
兰烛最后还是没有抵抗住,她痛恨自己在他面前的不堪一击,妄图有与他抗衡的能力,更没法拒绝他的亲近。
在这样的矛盾中,她很难分辨往后的时光,要怎么自度。
他入睡后,她起身,走到小阁楼的厅间,对着厅间放着的那个小盒子出神。
她把盒里里面由江昱成送的那些珠宝项链拿出来,放在一旁,盒子顿时就空出了大半。
兰烛弯腰,望了望那盒子底部剩下的东西———那只够铺满最低下的一层。不够,那还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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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天以后,兰烛甚少回戏楼胡同了,一股脑儿地把全身心的精力都投入到演出上。
偏远的地方她也去,赚的不多的演出她也做。晨起晚归,她比剧团里来的新人还要刻苦,吴团长经常心疼她这颗摇钱树,劝着她要休息要休息,她只问吴团长,她在剧团的分成,如今攒到什么地步了。
吴团长算了算,倒是蛮惊讶的,按照目前兰烛的出场费用和分成比例,她攒下了不少。兰烛觉得不够,联合了几家剧团一起谈了合作协议,走南闯北地一场接着一场演。
江昱成几次回来戏楼胡同,都不见她人,把吴团长叫过来问话,吴团长双腿一软,委屈到∶“二爷,您也知道阿烛姑娘的脾气,您都劝不住,我哪劝得住啊。”
江昱成被最近边城项目的事情弄的心烦意乱,又想起自己身边一团乱的事情,让兰烛回来还不如让她自己演出,还落她个清净,他自己揉了揉眉心,挥了挥手,“罢了,让她去吧,注意安全就行。”
边城那儿自换了郭营以后,其他的家族颇有异议。郭营虽为人龌龊,贪得无厌,但他到底还是赵家、李家那边的人,没了他之后,江家在项目上的动静就无人知晓了。此时一出,其他两家颇为不满,变着法的在项目上联合其他几个关键人逼着江家给交代。
李家前脚几个来试探的人刚被江昱成打发走,林伯又走了进来。
江昱成“怎么了”
二爷,老爷子托人来带您回去问话。
江昱成微微抬眼,望向窗外∶“知道了,让他们准备车吧。”林伯躬了躬身,走到外头给江昱成把那件外套拿了过来。
林伯走回来的时候,江昱成还站在窗口一动不动。身边那条黑狗耳朵低垂,趴在地上。跳跃的灯光映在他金丝眼镜片上,蔓延出窗外的孤树残木。霜雪顺着那灯光跟落在他的肩上一般,好像没没有人叫他,他能在月光里停留一晚上。
二爷,准备好了。
江昱成回过神来,接过衣服“你就不用去了。”他没带任何人,孤身没入夜色中。
江家老宅,偌大的五层别墅,唯有东边的一户,还亮着灯。江昱成推门而进,江云湖已经坐在椅子上等他了。他放下衣服,语气还算是恭敬“祖父。”
江云湖斟了一壶茶,见江昱成来了,用那白玉官瓷,给他倒了一杯。
江昱成抿了一口,尝出味道后,又放了下来。
江云湖把一切收在眼底,停下来手里的动作,“我还以为江家二爷的口味已经变了,连这龙井,是新茶还是旧茶,都尝不出来了。”
江昱成单刀直入∶“您若是想说边城项目的事情,我承认这上面,我有纰漏。”
江云湖看了一眼讲昱成,拿起茶盏,“江家祖辈特殊,关系网如今遍布整个槐京,里头的人不方便做事,我们外头的人身上的担子就更重些。江家树大招风,看似枝繁叶茂,但暗中窥伺的那些鬣狗,可没少咬你吧?”
江昱成一笑,伸手拿过那去年的雨前龙井∶“祖父应该知道,这些年,撬狗再多,我也被咬习惯了。”
江云湖眯着眼打量他,“昱成,你知道你曾祖父,为什么在你五个叔公中选了我来打理这些家财,我又为什么越过了你父亲,在众多堂兄弟里面选了你,让你来主事?
“自然是因为他们窝囊。”江昱成淡淡的说。
“当然,他们窝囊。”江云湖高声肯定,而后身体前倾,盯着江昱成的眼睛,“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点,就是你和我一样,同样的绝情,同样的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我还记得把貔貅给你的时候,你才十八岁,你记得那天在围栏外面,我和你说了什么吗?”“记得。”江昱成面色寡淡,“您说,这种狗,美洲狮见了它也得绕道走,但那天,我和它,只能活一个。”
江云湖“你活下来了,但是你也没让它死。”江昱成兀自再倒了一杯“驯服比毁灭,更有趣。”“有趣你这是养虎为患。”
“祖父说笑了,我叫貔貅进来,哪怕是让它当场咬死你,它也不会有半分犹豫。”江昱成说这话的时候,语气稀松平常,全然不像是说这种张狂跋扈、大逆不道的样子。
江云湖站了起来∶“你知道我说的是谁?江昱成,你不要做的太过,你重新拟定卖的面积,又换了郭营,你知道赵、李两家有多少不满,又有多少想取而代之的野心?边城这种愚蠢的错误,给江家带来的损失有多少,你估算过吗,里头的人,在我们这条船上的人,都会因为这个事情受到牵连。你从前从来不会做这种事,但你这次却为了一个戏子,你多少是让人失望了。你身边的那个女人,你给我趁早处理了。”
“处理不了。”江昱成摇头。
“处理不了你这是什么意思”江云湖大怒,“她还要在浮京阁住多久”“我活多久,她便住多久。”
“你…”江云湖激动起来,站着指着江昱成的鼻子,话到嘴边,他却跟想到什么一样,依然恢复那淡然自若的样子,“她要住,也不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