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王老板从前女人跟了他,他自然是得意的不行,让乌紫苏一个接一个地给人倒酒。
看到乌紫苏出现在他身边的时候,兰烛就知道了,她要做些什么。
兰烛找了个机会,拿起桌边台上的香槟,不着痕迹地走了过去
郭营在跟别人将话,乌紫苏一个人站在旁边,笑脸相迎地地看着别人。
兰烛轻声唤了一句“紫苏姐。”
乌紫苏笑着转过来看到兰烛,神色微僵。
郭老板听到动静,这边也转了过来,他原先透过圆框眼睛扫了兰烛一眼,直到看到她的长相的时候,眼睛都看直了,色眯眯地说到∶“小乌,这是你小姐妹嘛,我看着有点眼熟,小美女,我们是不是之前见过啊”
郭老板拿着香槟,边说边绕过乌紫苏往兰烛身边挤。乌紫苏一个转身,挡在兰烛面前,对着郭老板笑到,“哟,郭老板,您是不喜欢我了嘛,怎么见到一个都说一个漂亮的,难不成,她比我还漂亮些?你昨天还浓情蜜意地跟我到天荒地老今天就要跟别的比我年轻的小妹妹双宿双飞啊。”
郭老板讪讪一笑,被乌紫苏拉着往回走,“瞧你说的,哪有人还比你好看,你最好看,我就是看人家一个人落单在这里,热心问了一句嘛。”
两人越走越远,兰烛一句话也没有说上,她站在原地,久久不知该如何反应。
她和乌紫苏隔着一条宽阔的河流,她站在河流的另一边,跨不过去,只能看着乌紫苏朝着自己决定的路上,越走越远。
再后来,兰烛在酒桌上遇到乌紫苏,她眼下淤青,笑着给桌上的人挨个倒酒,人们欢笑畅谈,却未有对她说过一声谢,那肥硕丑陋的郭老板在旁边又揽了个姑娘,看也不看她一眼。
她没了王先生的庇护,身后的靠山一倒,在势利狡诈的酒色场里,人人可辱。
兰烛几次想解围,乌紫苏投来警告的眼神,示意她,不要靠近。
兰烛知道, 她眼里的意思, 她在告诉她, 江昱成回来之前, 不要淌这一淌浑水。
而最后,让兰烛意外的是,边城的那个小镇,伴随着轰鸣声全部坍塌,唯有小猴子和白兖的房子,在那片废土之后却没有收到丝毫的影响。
兰烛认为,或许乌紫苏真的找对人了。
兰烛有多少认为那肥头大耳的男人有多么不堪那都不要紧,至少乌紫苏真的让小猴子,留下了她自己的家。
过了正月,天却没有要放晴的意思,纷纷扬扬的春雪下的一阵比一阵大,把马路堵得严严实实的。兰烛听到南方的不少地方也有了雪灾,剧团里的演出都暂停了,江昱成也因为这一场大雪,耽搁了回来的路程。兰烛坐在阁楼的一层,烘着暖意洋洋的火炉,打发着夜,忽然听到屋外貔貅的叫唤,她本想让林伯去看看,可不知为何,有一种直觉迫使她披了外套,自己走出了大门。
她刚开了一条门缝,就在雪地里看到了一个人影。
她孤单、瘦弱、身型甚至有些佝偻。直到她转过身来,兰烛才吃惊地发现,竟然是乌紫苏。
她看到兰烛的一瞬间,惨淡一笑∶“阿烛,我可以进去吗?”
兰烛连忙带着她去了自己的小高楼,把暖气开到最大,从衣帽间里拿了两床最暖和的鹅绒被,把乌紫苏塞的严严实实的,她一边塞,一边看到乌紫苏身上触目惊心的淤青和红肿。兰烛心里莫名其妙地害怕起来,她惊慌失措地控制不住自己的颤抖。
“紫苏姐,是谁?是谁?”乌紫苏摇头。
“是那个郭老板对吗,他对你做了什么?你等着,我这就去报警,我这就去报警。”
“阿烛—”乌紫苏拉住她,“咳咳……别去,是我自愿的。”
她说话间止不住的咳嗽,眼里却一点都没有委屈和害怕,只是仅仅地拉着兰烛的手,“妹子,陪姐姐坐会。”
兰烛根本坐不下来,她甚至都不敢抬头看她。
兰烛想起她第一次见到乌紫苏的时候,她坐在台下听她唱戏,明明还矜贵得体;两年前的夜里和她一起在狂风倒灌的马路边上翻她那张报名表的时候,她明明还风姿绰约;想起她带她去看她满院的虞美人的时候,明明还明艳美丽……
“阿烛,小猴子那儿不拆了!”乌紫苏的眼睛里有着星星点点,兰烛甚少看到她现在的样子,仿佛十几岁的少女,跟人分享着春日里简单又幸福的一件趣事。
兰烛点点头“我知道、她一定很开心。”
“所以你看,我也是有价值的对不对”
“对!”兰烛吸了吸鼻子,点点头,“小猴子一定会记得你的好的。”
乌紫苏长呼了一口气,原来僵直的身子慢慢瘫软下来,像是春日来临前要融化的冬雪,她瘦削的脸上带点宽慰的笑容“这是我这一生中过的,最有意义的一段时间了。”
兰烛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话到嘴边,传来一阵苦涩,她想起白兖说过的一些话。
“紫苏姐、你确定,小猴子,真是你的孩子”
兰烛说完,根本不敢看乌紫苏的眼睛。
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影响别人的判断,也不是特别爱插手别人的事情。
他们并不推心置腹,也不亲如姐妹,但相似的人生总是充满着折叠和交错的阴影,这让他们,更惺惺相惜。
因为懂得,所以兰烛觉得残忍,因为她竟然隐隐觉得,乌紫苏心里,有着答案。
乌紫苏也没有看兰烛,她盯着窗边的那一小块被镜子挡住的阴影,慢慢地说道∶“阿烛,不管是还是不是,人生,也不应该只是这样活着,对吗?”
“如果你能在这个世界上,找到你能为之付出和疯狂的人,你才会知道,原来曾经你过的那些日子,只是行尸走肉的消磨时光,你才知道,过去的那些笑容,都是僵硬的伪装,然后你得到了深深的解放,解放了你无处安放的愧疚,找到了你遗忘很久的希望。然后有那么一瞬间,你忽然觉得,哪怕你只能获得短暂的人生,那也足够你安心长眠了。”
乌紫苏一字一句的,缓缓的说道,那些话语,拼接成兰烛往后余生中都难以完全回忆出来的片段,深深地落在浮京阁那密不透风的砖瓦里。
“阿烛,不要成为第二个乌紫苏。”
一个月以后,兰烛才听林伯说,乌紫苏,死在了那个破败花圃的风雪夜里。
爆发性心肌炎,病毒性感染面很大,急症,早期不重视,天王老子下凡也救不回来。
槐京城里的几个故知,避之而不及,原先日日纠缠与她的郭老板铁着脸,甩了甩袖子,说了声“晦气”,就连王凉都被王家关在屋子里,根本施展不了什么手段,唯有兰烛和白兖,草草地买了块墓地,将她的身后事处理了。
自始至终,兰烛都没有看到过,那个叫做钦书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