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初受不住这个词带给她的打击。
原来她们已经陌生如此了吗?
楚初轻嗔了一眼钟弋。
钟弋在她这一眼中看出了委屈,可他又不能让自己破功,依旧冷淡道:“不管是什么,尽快把合同看了。”
“我不想卖。”楚初倔强:“再卖……”
她就真的没有家了。
楚初没有把后半句说出口,停顿了好一会儿,认命道:“我会签字的。”
“……”对于这件事,钟弋拿不准楚初心里真实的想法。
一般来说,是件好事,因为会有拆迁款,不想要拆迁款还可以要新房……
但对于楚初来说,他真的有点拿不准,这件事对她是好,还是坏——
钟弋没在扯着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他的手机在茶几上突然响了一下。
他朝手机望了一眼,掐断通话。
楚初也看到亮起的手机屏,但她还没来得及看清上面的名字就被青筋凸起的手背遮挡住视线。
她沉默了一秒,把信里问过很多遍,却从来没有得到过回答的问题,问出口道:“你,还在生气吗?”
钟弋视线望着茶盘,一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那冷漠的脸上像是听到这个问题没有任何波动。
楚初吃不准钟弋现在的情绪,又道:“我不是故意的。”
钟弋把燃了一半的烟掐灭在烟灰缸里。
心想,她问的问题多半是一年前她给他下药的事。
其实,关于这件事,她在信里给他道过很多次歉。
问他生气吗?
钟弋其实说不明白。
如果要说,他生气倒是没有的,可是他只要想起她那背上的伤疤就会止不住的心痛。
想起她从前所遭受的一切,就控制不住的生气!
越是生气,他就想要报复!
他们该死!
这四个字,钟弋无法从心底抹去,为此,他选择实施!
钟弋想到此,扭头,从进门到现在第一次直视楚初的眼睛,“如果再来一次,那杯水还会喂我喝吗?”
“……”楚初:“会。我不做后悔的事。”
钟弋听此,他踮起茶壶,对着楚初跟前的茶杯里倒水,“茶没了,喝茶。”
楚初一时语塞,看了一眼自己的茶杯。
她总觉得,他在堵她的话……
楚初心颤了一下,说:“钟弋,我打算报考国防科技大学。”
钟弋踮茶壶的手微顿,他轻轻放下茶壶,克制道:“信上不是说,要,同我一起。”
在那189封信里,她说了很多。
说云姨给她高考报了名;说她虽然学习很吃力,但总是会努力的;说她如果上了清明就会报考离经管最近的院系;说如果没考上她就复读,必须要与他一起!
钟弋其实也已经想好,对于楚初的学习环境,很有可能失利。但没有关系,她没有考上,他会把志愿改掉,她去哪里,他就去哪。
但现在,楚初的想法改变了,这个想法是他压根就不知道的事情!
他不禁想,从什么时候开始在变的?
钟弋:“……怎么……要参军?”
“老早就决定好了,就是没有告诉你。”楚初背向后靠去:“有的事,告诉你,你也会嫌烦,不如不说……”
嫌烦?他从来不这么想。
钟弋一直在期待她能康复,能出院,能让他离她近一点:“这是你想要的吗?”
楚初想到云姨那慈爱的脸庞,心底暖洋洋的,说:“我想,为我自己活一次。”
认识冕雕的时候,冕雕同她讲了很多部队里面的事,让她十分仰慕。
她想到了云姨的亲生儿子。
那个曾经穿过橄榄绿,在青春年华里为祖国奉献了生命的人。
家国情怀和危难时刻义无反顾挺身而出的精神,她不曾拥有,但她热血沸腾!
还有一点是,她不该像从前那样监视他、窥视他、想着他、念着他——
医生说:学会爱一个人就要先爱自己,自己都不爱如何去学会爱别人?
爱是尊重,爱是理解,爱是包容;爱不是独占……
这一年多以来,她想了很多,当她出院后,对于钟弋,她该要怎么做?
想来想去,她决定放手。
但放手不是失去,是重新拥有。
“雕爷爷口中的军队,有奉献、有忍耐、有吃苦、有服从、有团结。”楚初想到刚刚钟弋的问题,诚实道:“这些我从来都没有体会过,我现在依旧不懂。我想学会这些,然后在面对你时,当你在问我一遍:如果再来一次,那杯水你还会喂我喝吗?我能真心实意的说出:不会,我不能伤害你。这样的话。”
话说到一半,楚初拉住钟弋右侧手臂的衣角,惴惴不安道:
“你或许不知道……”
“在你还没转学来到一高前,我暗中窥视你、监视你很长时间。我应该对你说声对不起的,我从前做的那些事,都够你把我送进少管所很多次了。”
“可是钟弋……我到现在对你道歉的心都是假的……”楚初悲伤:“你不来见我是对的,当我考上回来见你时,重新和我做朋友吧。”
楚初语无伦次的表达,钟弋其实听懂了。
他从前就在想,她能够为自己而活。
医生说她对他的执念很深,他也想她能够放下对他的执念,多爱自己。
目标达到了……
可不知怎么的,心里有颗石子一直在咯着他的心。
钟弋余光望着她拽他衣角的手,他很想握上去,可是,目前他不能。
时机未到,连带着她想要离开,他都不能阻止。
钟弋笑言:“我们一直是朋友啊。从未变过。”
是啊,从未变过。
时间还长,他等得起。
爷爷和护工交谈的声音,由远及近,很快到了门口。
楚初拽他衣角的手,也因为爷爷的到来,而松开了手。
钟弋拿起桌子上的手机和烟盒,找着借口起身:“爷爷,什么时候想回了,再叫我。我还有事,先走了。”
楚初看着他的动作,眼神跟随。
爷爷轻“哼”了一声,没拦着孙子要走,摆明态度道:“我什么时候回,取决于你什么时候给我参军去!”
钟弋走出门的脚步微顿了一下,他没有回头看人,只是说:“那看来,您要多住上一些时间了。我会常来看您的。”
话音刚落,那挺拔的身影就消失在房门前。
爷爷面容僵硬,楚初起身搀扶雕爷爷,宽慰道:“雕爷爷,强求不得的。”
爷爷其实都知道,可他不甘心,坐在主位上后,他叹了口气:“他要是向你一样,有这份心就好了。”
楚初:“爷爷,谢谢你。”
如若不是她在雕爷爷房内看到那张全家福,她还不知道原来钟弋就是雕爷爷的孙子。
如若不是雕爷爷今天安排他们见上一面,她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与钟弋见面……
爷爷会心一笑:“傻孩子,说这些干嘛,聊得怎么样?我可是等着你做我的孙媳妇儿呢~”
楚初浅笑安然,对着雕爷爷实说道:“还不知道呢,光聊得来是走不远的。”
家庭、学识、眼界、价值观、人生观……
差距这两个字,在她与钟弋之间从来都没有消失过。
国防大学,身体要求,是重中之重。
如若不是钟权帮她隐藏了在静安院救治的病史,她基本连国防的大门都无法触及……
说起来,她与钟弋之间,她从前的身份配不上,如今她的不健康更加配不上他。
她想了很久,要想把钟弋握进手里,她不该跟随,而是要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