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章
客厅里没开灯,电视机里浮动的光,跟着画面切换色彩,一会蓝,一会绿。客厅里只有电视剧里的对话人声,像是警匪片,很吵。
尹海郡大概有七年没有见过爸爸了,他没想念过,甚至在心里早已当他死去。此时,见到正抱着方便面桶,边吃边乐呵看着电视的爸爸,他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有小时候的记忆。
但大多都是糟糕透顶的记忆。
麻辣烫似乎有些怕这个面相不善的陌生人,躲在卧室里趴着,时不时朝尹海郡哼唧两声。
吃完后,尹力打了个嗝,剔着牙齿,望着电视,语气不咸不淡:“什么时候还养了条狗?”
“别人送的。”
尹海郡答得粗浅,然后将外套脱在了椅子上。
尹力做了一个狗嗅气味的动作,闻到了外套上有女生的香水味。
他眼珠溜溜一转:“最近过得怎么样?”
尹海郡很冷漠:“就那样。”
尹力明显在兜圈子:“准备考什么学校?”
打尹海郡有记忆开始,爸爸就没问过自己的成绩。他不是很想细答:“看发挥吧。”
也看得出来,尹力意不在此,他粗糙的手指在破旧的牛仔裤上弹动,问:“谈恋爱了吗?”
“……”
正在给麻辣烫倒狗粮的尹海郡,忽然一愣,不过也没细究爸爸的意图,只敷衍道:“我还是个学生,谈什么恋爱。”
“是吗?”尹力怕自己意图明显,稍微解释:“你是我儿子,随了一半我的长相。长这么帅,不可能没女生追吧。”
尹力还真不是自夸,单从五官上来说,他的确有副不错的皮囊,只是似乎生活不如意,老得比较快,皱纹横生。
尹海郡略过了这个问题,反问回去:“你为什么突然回祁南?”
“哦。”尹力语调一转,拍拍大腿,说:“好多年没回来了,有点想老家,也想你了,所以回来看看。对了,我带了些越南啊,泰国的特产。”
他指着桌上的两个长形方盒。
他指的礼物就是,一盒越南咖啡和一盒泰国芒果干。
对在记忆里快消失的爸爸,尹海郡并不在意礼物。他只问:“你什么时候回去?”
这疏远的话,让尹力有些不乐意,指着四周说:“你在赶我吗?这里是我家,房产证上是我的名字,我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这才是尹海郡印象里爸爸的模样,厚颜无耻的地痞无赖。
算了,尹海郡懒得理,他指了指两间房:“你睡哪个屋?”
尹力没犹豫的指向最熟的屋子:“我和你妈睡。”
尹海郡定眼看了他几眼,然后走进了自己屋,锁上门,和麻辣烫呆在一起。
一天的好心情,竟被自己的爸爸毁掉。
尹海郡走到阳台上,拉开老旧的纱窗,从裤兜里掏出烟和打火机,点燃后,又烦闷推到一边,双手肘撑在瓷砖沿上,朝着外头抽烟。
烟圈和火星被冷风吹得四处飘。
夜里的风太冷,刮得尹海郡脸颊疼,心情无比压抑。其实爸爸不在的这几年,虽然日子过得拮据,但他也不曾憎恨过自己的原生家庭。
可今晚,他第一次产生这种叛逆的不孝想法。
咚咚。
是敲门声,还有尹力的声音。
“阿海,电话。”
尹海郡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刚脱外套忘了拿手机。他随意抽了两口,然后朝生锈的防盗窗上按了几圈,灭了后,扔进了底下发臭的水沟里。
打开了房门,他看到尹力一直在笑:“你可别骗爸爸,你是不是恋爱了?这名字存得多肉麻啊。”
来电显示的名字是:里里宝宝。
尹海郡握住手机,反扣下,冷着脸将门再次锁上。走到阳台上,他才接通。
邱里:“你怎么才接我电话啊?”
尹海郡:“喂麻辣烫呢,没听见。”
他看了一眼表,说:“你不是和周映希在一起吗?怎么这么快就结束了?”
邱里像把手机给了别人,那头是男生的声音:“你好,我是周映希。”
尹海郡有些吃惊:“你好。”
邱里拿回手机说:“周映希说,想在去英国前,请我们一起吃顿饭。”
她还真听话,说加姓就真加上了姓。
不过,尹海郡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好。”
邱里听出来了:“你没事吧?感觉你不对劲。”
“我没事。”尹海郡连扯点情趣都很勉强:“昨晚我太卖力了,今天又陪你一天,我很累的。”
邱里吓死了:“你别乱说话,这里很安静,周映希都听见了。”
那头,传来周映希的笑声。
尹海郡真没什么劲了,困难的笑了笑:“好了,你们玩吧,我去洗澡。”
随后,邱里挂了。
挂了电话后,尹海郡心情反而更沉重。他硬朗的身子跟泄了气一样,无力的靠在墙上,时而低眼看着手机。
他不敢去想邱里,想她今天开心的笑容。
那些好不容易垒上的信心,又在这一夜崩塌。他不知道这样的自己,要怎样才能同她好好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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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二中。
这半个月以来,尹海郡上课再没打过瞌睡,甚至比一些同学更专心致志,认真听,认真做笔记。早前,他也和纪仁表明过自己的态度与理想大学。
能将一个差生捞起来,纪仁很自豪。
不过这天,尹海郡的状态欠佳,偶尔被老师点名,他都没听见。邱里直到下午放学,才抽空和他聊聊。
“阿海,你到底怎么了?”
尹海郡抓着书包:“可能是累着了。”
邱里没想别的,想的是他的伤势,着急时,甚至不顾教室里是否还有人,直接卷起他的毛衣,想验伤:“你昨天回家有好好涂药吗?是不是我不在,你就敷衍了事了?”
教室里的确还有几个在收拾书包的同学。
尹海郡朝邱里清咳了两声,她才意识到还有人在,稍稍停下动作。
当然,同学们很识趣,没几分钟全走了。
教室里只剩他们两个人。
尹海郡放下毛衣,拍了拍胸口:“一点小伤而已,我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