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符黎搬离了原先的租屋,与他住在一起。
起初她还是有点儿害怕面面,那只可爱优雅的小猫早已长大,毛茸茸的身子底下拥有锐利的知觉和成熟的尖牙。她当然喜欢小动物,可她的母亲曾在怀孕时被猫伤害过,从那时起,那份恐惧就以水乳交融的方式遗留在她身体里。所以,每次它靠近她,或是她伸手抚摸它时,他总在旁边看着,一旦藏在手掌的利爪不受控制,他就会及时拦下小猫,把它抱走。
人是会变的,变乖,变稳。卫澜换了一份工作,离开了那座大厦。他把所有过去都展示给她,解释每个躺在通讯录里的名字,给她讲他们的身份和故事。他从未改过手机密码,是符黎的生日,她也知道,所以他在她面前已然没有秘密。她就这样隔着荧幕摸清了他的人际关系,犹如许许多多情侣相处的标准模式。她也问过他为什么大学时要那么轻浮地恋爱,他说,他那时候不断寄予希望,总在幻想下一个人能是正确的那个。
每次提到这些,卫澜都要重复一遍对不起。那歉意是真的,不厌其烦,但符黎渐渐开始阻止他。被滥用的语词会失去原本的力量,她不想在真正需要道歉的场合再听见他说了无数遍的话——尽管他们现在的生活其实还算融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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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三下午,她去上这学期的最后一堂课。来旁听的本科生因为忙碌的期末纷纷缺席,只有几名硕博生挤在会议室的长桌周围。她坐在那儿,翻开资料,才发现自己忘了带惯用的青绿色碳素笔,只能用玫红的那支代替。不一致的笔记颜色让符黎感到烦躁。她得面对深奥晦涩的哲学论文,还有接踵而来的课业压力。课间,同学聊着周五中午十二点前要上交的期末报告。那门课的老师既风趣又严苛,而她依旧没有灵感,找不准该从何下笔。
回家之前,符黎逛了逛附近商场的连锁书店。在门口,店员精心布置的那片区域,熟悉的书籍封面闯入眼帘。她拿起那本书,抚过透明薄膜下的他的名字,但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天气很冷,过几天似乎又要下雪。因为这一会儿流连,她不幸遇上晚高峰,迟了几十分钟才赶回去。卫澜听到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于是站在玄关,等她拉开门。他常常渴望拥抱,仿佛是个隐性的皮肤饥渴症患者,当初在发现这一点时,符黎颇感意外。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路上堵车。”她拥了他一下,很浅,像一道礼仪。“我要赶快写作业了,今天你别打扰我。”
卫澜笑着答应了,说他先去把晚饭准备好。符黎仔细洗过手,换了居家服,扎起长发,坐在客厅书桌前按下电脑主机的开关。她拥有一套仪式让心静下来,沉浸在文献与复杂的脉络里。她的脑内诞生想法,比比皆是,但没有哪个能令她感到十分满意。完成哲学作业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往往读得越多,越会发觉自己的渺小与浅薄。语言表达也必须流畅,避免歧义,摒弃含混的概念和语词,如此才算得上是哲学系学生写出来的东西。她指尖敲在键盘的退格上,对一个句子反复修改,几乎吹毛求疵。然而,一簇响亮的破碎声搅乱了她的思路。符黎深深叹了一口气,起身回头,感觉心里憋了一股沉闷的气劲。
“不是说了别打扰我吗。”
她态度冰冷,看着他俯下身去拾起碎在地上的玻璃。可能他不小心摔了空玻璃杯,也可能罪魁祸首是猫的尾巴。面面那时正在旁边,一双标致的猫眼盯着玻璃碎屑观望。卫澜抱它去了卧室,关上门,又迅速走出来。
“抱歉,阿黎,我马上就收拾好。”
他温柔的眉眼染上了歉疚,想先捡起那块完整的残片,却无意中被旁边锋利的边缘割破了手背。伤口不明显,只是一条红线,但血珠立刻涌了出来。
“不要道歉,怪我没有戴好耳机,没有与世隔绝。”符黎说起赌气的话,不是故意的,而是无法控制自己。一旦看见卫澜流血,她就想起他手腕上那道整齐的伤痕,进而怀疑他是不是在为了博取她的关心而试图毁灭。她现在很气愤,因为他看不好一只杯子,因为他仍然勾起她的猜忌,让她去想如今的生活究竟是不是一个错误的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