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不试了,看来鲨鱼更适合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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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八点,天色犹亮。他们原路返回,负责带苹果出门散步,启动家里的扫地机器人。在那过程中,她始终在想今天他会睡在哪张床。也许分开才最合适,毕竟他们的关系还算不上恋人。果然,回到卧室,仲影准备推走行李,搬去另一间空房。而她不想让他走,反正,来都来了,为什么不做点儿以前不敢干的事呢。
“我不是一个好室友吗?”
符黎背靠房门,仰起头问他。
“当然是。”
“那就不用换房间了。”
“但我睡得晚,可能会打扰你。”
“不会。”
她脑海中闪过许多说辞,可没有哪个真的能用上。因为结果就悬在触手可及的枝桠,只消一伸手,就能把它摘下来。当晚,他们还躺在同一张床,但她莫名被倦意缠身,洗过澡后很快就睡了。闭眼之前,她嗅到空气里飘着淡淡的香水味儿,温暖的生姜,干燥柔和的木质香气。
次日,他们的目标是岛屿东南方深处的辽阔冰原。符黎早早起床,吃过早餐,化了淡妆,还和小伯打了招呼。今日的旅途注定漫长,自驾至少需要四个小时,幸而她昨夜睡得好,精力充沛,感觉足以包揽这项重任。
“抱歉,如果家人都在,应该让他们载我们去。”
仲影坐在副驾驶座,稍微转过头注视她握着方向盘的手。他好像喜欢看她开车的模样,但表现得并不明朗。按理说,符黎应该觉得不自在,学生时代,若是监考老师站在背后,她就画不出立体几何题的辅助线。可对于驾驶,她只是感到振奋。
“那太麻烦了!”
“这是他们的一个工作。”
“啊,做导游吗?”
“嗯。”
旅游业是岛屿的主要收入来源之一,当地居民也会考取导游资格,赶上空闲就去做个兼职,为外来者介绍那些原始而震撼人心的自然神迹。
“真好,我也想……”
她语中暗含几分丧气。这里有许多理想中的东西,譬如相对平等的环境和悠然的生活节奏。倘若在这儿工作,大概就不用纠结该不该按时下班,也不必提防同事的构陷,弄得人心惶惶。
“为什么我没有生在这里呢。”
她手中换挡,转弯。这只是句平静的感叹,原本不可能得到答案,但右手边的作家接了话,给了一个她从未设想过的回应。
“也许,曾经发生过。”
“什么?”
“那个词……好像是‘上辈子’。”
——或许真的是呢,如果符黎相信前世今生。有时候她是信的,而且不得不信。因为这世界上总有一部分人,他们罪孽深重,却不曾遭受自我折磨,反倒顺风顺水,逍遥事外。那时候,倘若谁还对道德有点儿可悲的坚持,他就只能祈求上天,寄希望于那至高无上的神秘,别无他法。不过现在不应该想那些。而且,她关于命运与轮回的想象也不止于此。但是,总之,仲影的想法一下击中了她的心,既跳脱,又有些深沉。他有种力量,总让她觉得他说出的话就是事实。
“那你的上辈子呢?”她问。
“我不知道,应该不是人类。”
他没在开玩笑。符黎忽而记起许久以前,她想过他是一株仙草,今生下凡来还她前世灌溉的恩情。
说话间,她接到令儿和箫凝,向东部的3号公路驶去。视野前方是湛蓝的天空,云聚集在高远处,抹出一团轻灵缥缈的形状。夏季,没有雪的痕迹,日光清晰而灿烂,不像城市里的混凝土监狱那般惨淡,掺着灰蒙蒙的尘。金亮的绿色原野从路旁延伸到渺远的边际。她以为这是梦,一切都那么平和,那么近,仿佛稍不留神,车子就要飞向地平线的另一头。
后座上,孟箫凝举起相机不断按下快门。颜令儿做了一会儿她镜头前的风景,探过头关心起朋友们。“有人要喝冰咖啡吗?”
符黎目不斜视,语调却扬起来:“我想!喝一口。”
仲影不动声色地看向她。颜令儿一抬手,直接递到他眼前,摇得咖啡里的冰块哗哗作响。他接过去,闭了左眼躲避飞溅的几颗水珠,随后见杯壁上用马克笔写有“低因”的字样。
“特意给你买的低因咖啡,就是不知道到底有多低,你还是少喝吧。”
她的朋友抢先一步说出他的关心。他撕开包装,把纸吸管插进杯中。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在他们的租屋,他时常拧开瓶盖、洗好水果或者补充冰箱里缺失的食物。反过来,她也一样。
符黎朝内后视镜笑了笑,因为不想让右手离开方向盘,所以打算在路边暂歇片刻。正要减速,仲影却伸了左手,将杯子呈过来,微微向她倾斜。只要一张口就能咬住纸吸管,甚至不需要低头躬身。冰块清脆的碰撞声盖过发动机的噪音,撞翻心里一个酸酸甜甜的隐秘处。她没拒绝,鼓起嘴巴吸满咖啡,同时听见快门声隐约不停。
“是不是太浪费了?”符黎说了句谢谢,又自言自语似的问。
她真的只喝了“一口”,不过保险起见,这样最好,以免咖啡因过敏再度发作。
“太贵了,我只买了两杯,你们分享一下吧。”令儿适时说道。
这儿的物价的确过高,若想长期立足,必须要在当地找到一份工作,得到纳入社会保障的资格。不知不觉,她又想远了,而且远得不太理智。
“仲老师会介意吗?”她问。
“不会。”
“那你可以打开盖子。”
吸管上留了一抹口红印。仲影采纳了她的建议,掀起杯盖。他习惯把手指放在杯沿轻而稳地拎住,但刚才递来时,他紧紧抓握了杯身。如果没在开车,符黎一定会让目光流向右边,看他仰起头时优越的颈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