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他读信时离开,回到香港,倏忽间已有两个月了。除了偶然一次在电视上见到他言笑晏晏接受采访,说自己正在拍电影外,没有他的任何消息。
这天师父过七十大寿。自从哥哥离港赴美,她再也没有和师父联系,深感辜负了师父的一番栽培,实在无颜以对。直到今年重阳节,她才给师父寄去了贺卡和礼物,留下了联系方式。师父又将她的联系方式告诉了哥哥,如此二人才有了联系。故而师父过寿,既通知了她,不敢不去。也知道他在美国拍电影,绝不会来,更为放心。
是夜密密冷冷下起雨,香港的冬雨与别处不同,雨滴一颗一颗特别大,像冰柱融化后滴的水珠,直直坠下来。天已经完全黑了,在尖沙咀码头等轮渡,候船室的玻璃窗全开着,冷风夹着雨灌进来。她没地方坐,一手撑伞,另一手放到嘴边吹热气,待到撑伞的那只手冻僵了,再换过来。
雾锁香江,维港两岸的摩天大楼和霓虹灯,缥缈得如同残存的遗迹,连着他的那张劳力士海报,也成了几个简单色块。风雨一阵大似一阵,两只手换得愈来愈频,终究都暖不过来了。
这间酒店在香港数一数二,人人皆知,她还是头一次来。师父寿宴包间十分气派——有两位侍者候在外头,同时为她推开两扇透雕门。迎面是一架四折乌木大屏风,嵌着明人四季山水,屏风前置着两个等人高的青瓷瓶,瓶内插满了金骨红肉的龙须菊,地上铺着百子献寿的地毯。屏风左边是两列红木太师椅,右边是两短一长的牛皮矮沙发。这里空空的没有人,喧哗热闹声从远处隐隐传来。
穿过大厅,双臂用力推开内厅的门,声浪一下子掀涌了出来,吵得她头脑空白了几秒。里面是一个铺着红地毯的敞厅,中间摆着巨型寿桃作为分隔,寿桃左边是七八张大圆桌,坐满了人在吃吃喝喝,寿桃右边正热火朝天打着几桌麻将,还有两长两短四张沙发围成了一个圈,上面坐满了人,也有不少人端着酒杯在窗前和走廊上聊天。师父这一生教的徒弟太多,猛一眼看去没见到一位认识的。也不知道师父在哪里。按说师父年纪大了,很怕这样的吵闹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