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锦铭在炖菜,揭开锅,一大团蒸汽冒出来。他伸筷子沾汤汁尝了口咸淡,又盖上,抽出案板,把洗净的洋葱和甜椒切碎,小刀在砧板啪嗒啪嗒响。苏青瑶忍不住笑,她除去干红白事流水席的伙夫,没见过男人做饭。她自己也不下厨,出嫁前有继母,在学校吃食堂,出嫁后靠厨娘,从小到大,十指不沾阳春水。
“你先吃几口垫下肚子。”于锦铭舀几块煮熟的土豆,盛进小碗,撒盐、胡椒、橄榄油之类的调料拌匀,带着小勺一道递给她。
苏青瑶接过,坐在餐桌边慢条斯理地挖着。
刚出锅的土豆散着热气,扑着眼睛,无端促人发困。
她眨眨眼,恍惚忆起从前在启明女学,女同学们常凑在一起大谈理想丈夫和完满家庭。
勿怪。她们个个清楚自己将来要嫁人,然后马不停蹄地造人,或早或晚。和小孩总想着长大如何如何无差,既然命中注定,不如多想想。
启明女校的学生们多少带点傲气。
说,理想的丈夫……必然读过大学,最好留过洋,受过高等教育。家中有钱,雇得起佣人干活,会买许多珠宝当礼物。每天按时回家,不许跟同事喝得烂醉,吐得满地,臭的很。最后是要尊重她,娶进家门后,立刻严词警告在外头的其它女人,禁止冒犯她这个端正雅致的妻……
这些苏青瑶都有,甚至徐志怀从没有过“外头的女人”,不必满身珠翠地跑去给谁下马威。
但。
为什么?
苏青瑶抬头,望向于锦铭的背影。
在那一瞬,她怀疑自己是否太下作,坐在这儿,对徐志怀不公平,对于锦铭亦是。
过不久,牛肉浓汤煮到时间,端上桌,一股子热腾腾的酸气直窜脑顶。
“尝尝,我也半年多没做了,”于锦铭道,“难吃就倒掉,我们出去吃。”
“我从没吃过俄餐,比不出好坏,”苏青瑶捏起调羹,浅笑,“所以,这再难吃也是排第一的俄国菜。”
于锦铭垂眸一笑,继而抬眸,深深凝视面前人,正欲说些什么。
恰在此刻,门外冷不丁传来一阵叩门声,打断了彼此的对视。
苏青瑶心猛然一跳,下意识拔高声调,冲玄关喊:“谁?”
门外人无言,又敲门。
咚——咚——咚——
“应该是常君,他可能临时有事找我。”于锦铭说。
苏青瑶觉得也是,心定了定。
“你赶紧回卧房把衣裳穿好,别大白天的衣冠不整。”她撵于锦铭回卧房,起身朝玄关去。“我去开门。”
走到门前,苏青瑶又问一遍:“谁啊?”
对面人没答话,只敲门。
苏青瑶搭上门把手,拧下,手指微微颤动。她本能感觉不对劲,可房门一直响,咚、咚、咚,总归是有人在敲。木门一寸寸扯开,仿佛撕裂一匹绸缎。她侧身,从门缝,最先看到一条考究的深蓝色领带,仿佛过电,她打了个哆嗦,仰头望向门外的男人。
“志、志……志怀?你怎么……”苏青瑶勉强做出笑容,肠胃里冷得像盘了条斑斓的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