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但阿德南拒绝道:“你不能去。”
比起数年前的仇恨自然还有更多重要的事。他们还跟着运粮队, 也有同行的商队,有许多杂事还在这里,一时一刻都离不了人。阿德南说:“留在这儿, 你有你的职责。”“我的职责就是保证你的安全。”
“不, ”她的义父说, 他已两鬓苍白,胡子上满是风霜。他擦拭着随身的弯刀,这时伸出手来拍拍她的肩膀。“我亲爱的孩子,你的职责就是想起你的位置。”他道:“港口这儿不能少人,马上就要将货物装船了,你不能离开。”姜媛沉默下来,她已经是商队的首领了,她应当不能擅离职守。阿德南费尽辛苦,花了两年时间绕过整个阿拉伯半岛搬来的家业,都已经变成金币、驼群与货物汇聚在这里。她怎么能让这些东西有哪怕是一点点可能受损?她若还有些责任心她就应该留在这里,可她怎么能让阿德南自己去。
姜媛道:“我不能让你自己去。这像是话本里的故事桥段,别怪我说话不好听,我觉得你去了就不会回来。”
“听起来有点根据,看来你这些日子还听了不少那些破诗人的傻瓜故事。”阿德南笑了起来。“但如果这样的话那便是我的命运。”他吟道:“看守的猎犬若离开驼群,它们便惊慌失措,被野兽分而食之。”他道:“留在这里,别离开,孩子。能有你在这里就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于是这就是我对你最殷切的请求了。”
姜媛还是没能说服阿德南,她只得将他送到城外,目送他们离开。阿卜杜勒在此次队伍里。他理当为他长兄的血债做出一点贡献。他临走前得意地看着她,姜媛呼出口气,只能将全副身心都投入在安抚仆役们和货物的清点运输中。她一刻都不得闲,日头下的水边又白又炫,晒得她没两天就燥了层皮,涂油都不管用。而且船队四天后就要出发了,如果赶不上阿德南他们是可以雇船随后追上,但她发自内心地盼望阿德南准时回来。
兴许是预兆说出口就不容易成真,阿德南在出发前的清晨准时回来了。没什么战利品,损失了些人,带去的财物也全都花光了。但阿德南用这些钱买到了官吏与村民的协助,这个苟延残喘的强盗团终于带着自己的罪恶彻底消亡了。令人可喜的是阿德南毫发无伤,除了人累了点。这些天他一定累得够呛。
两个月后,他们回到了塔伊夫。姜媛没料到自己竟会如此想念这里,她一砖一瓦,一手一脚,亲自打造起的基业。这时冬天已经到了,塔伊夫凉了下来,这座黄色的小城冷清了许多,而姜媛能够有时间向阿德南介绍,和他一起视察与安顿产业,拜访朋友,敲定合作。冷兵器时代的消息总是传得慢些,也要舆论积累。第二年春天到来时,他们传奇般的归来在塔伊夫当地掀起波澜。
阿德南乐呵呵地赴宴,对每一个愿意听他说话的人描述两年行商的经历与风光,来者不拒。他的名声足以承担总督宴上的谈资。他便十分迅速地与总督结交了,随之而来的是无数机遇与金钱。不管怎么说,事业正在蒸蒸日上。义子替他打下根基,老商人借势而上,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在塔伊夫扎稳了脚跟。
姜媛问他:“你当初做航行计划时,难道还有考虑到这个吗?”阿德南狡黠地眨了眨眼:“这就全靠上天的指引啦。”
秋天时,阿德南便病了。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弱了下去,仿佛这些日子来始终撑着的一口气满了,便无法抵挡地走向那个结局。阿德南已经了无遗憾了,他所挂心的一切都已安排妥当,而在这个时代,他的年纪也已到了尽头。和大多数人比起来,他已算得上长寿了。姜媛坐在他的床前,拉着他的手。苍老、坚硬、微凉,生命正在他的躯壳中消逝。他刚刚安排完了阿卜杜勒,叫她进来,现在又要来安排她。
阿德南道:“如果你愿意,我将在这里为你找一个丈夫。”
她摇了摇头微笑:“做你喜欢的事吧,阿德南,不必担心我,我会帮助你的。”
他在病床上叹了口气,气流吹动他雪白的胡子,滑稽又可笑。他朝她伸出手,她还是拉着。他另一只手用力在胸上拍了拍,发出沉闷的声响。他吟道:“命运哟,照看我面前的立着的人。一只鸟儿在大漠上翱翔,我愿她平安度过清晨,夜晚甜蜜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