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已经完全是阿拉伯人的腔调了,又似乎带着口音,那也难怪,这里根本没有标准的语调。无数民族在这里汇聚成一个帝国。姜媛缓缓走了过去,书生抬起头来看她。她松了手,让人接过她的小驴,走进去的时候他们发现她偏东方的眉眼。但她又沾着黑须,头包缠头,腰束弯刀。当然面貌的特征瞒不过家乡的人,书生面露惊喜:“小伙子看着像是大唐人士!”
姜媛忍住眼泪,认真的说自己的谎言:“我的母亲是大唐人。”
书生和伙计都喜出望外,拿出珍藏的茶饼请她共饮。……老实说,这种煮出来加各种调料的茶饼,姜媛也完全吃不习惯。这倒让她看起来更符合自己编造的人设了。她的普通话也被鉴定为是外乡方言,大唐的官话是陕西方言。当然,那也不是现代的陕西方言。他们互相叽里咕噜了一阵,实在听得吃力,又只好换回各自带有口音的阿拉伯语。
书生自称李解,是唐驻大食使节处附属的给事郎。他受命管理这间交易所,伙计其实才是实际的本店掌柜,他来此时带来的书童,多年后也长大成人,成了他的得力助手。
李解叹息着说:“某来此多年,早已模糊了乡音!当浮一大白,当浮一大白啊!”
姜媛笑着说:“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虽然他们都在异国,讲异乡的言语。他抚须呵呵大笑:“杜工部的诗,用在此处,倒是妙不可言!”
姜媛身在番邦还关注东方文学,发愤学成的高尚情操博得了李解的大加赞赏,她也便将自己和阿德南推敲过的身世告知。战乱离散一向是寻乡追祖的根源,怛罗斯之战和安史之乱飘落了多少浮萍,一名书香世家的小姐被掳后随波逐流,生下混血的孩子,最终埋骨于遥远的异乡。姜媛故作镇定,让他们打量自己的容貌,李解倒是说:“似乎你更像你母亲些,更像唐人的样貌。”因为更像母亲,有点女态是完全可以说得过去的,一束大胡子已经足够说明男性身份了。姜媛点着头说:“是,我母亲常说我更像她。”
这时门口一黑,进来了人,掌柜便起身去招呼。不过来人声音熟悉,姜媛也抬头望去。阿德南正好惊奇地看着她吟道:“贾南!我的孩子,你可真是令我惊讶,我早上与你在家中相别,午时又在这里与你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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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媛这才知道原来阿德南寻到的“渠道”与大唐相关。只因怛罗斯之战后,许多大唐人因战乱流落异乡下阿拉伯战士们俘虏众多工匠和各式劳役兵丁,东方的造纸术终于开始流入了巴格达。过去几年间曾有些似是而非的小作坊在波斯区域建起,哈里发也致力于建造造纸工坊。直到安史之乱过后,因与与黑衣大食重新建交,唐皇终于允许阿拉伯人以大量贵重宝物交换了官营作坊所掌握的完整的造纸术。
阿德南正想涉及造纸行业,他并非是想拿到官营的技术。造纸术的性质决定它只能成为官营行业,哪怕是富冠巴格达的大商人也不可能染指。因此以阿德南为代表的商人们瞄准了中层市场——那些在造纸术被官方交换前,曾被民间传下似是而非的知识。
那种知识也曾大放异彩,即使是粗糙的纸也能顶用。唐纸在这里销路很广,越来越多的典籍、人才与知识传入造就了大量的纸张缺口,羊皮纸和鹿皮纸赶不上需求也不方便,就是劣质的半成品也不愁无人购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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