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缓缓睁开眼皮时,恰好太医将她膝骨里的最后一块病灶完整剔出。
目光所及,尖利细长的银针迎合上床边楠木红几上的清亮烛火倏忽闪出一道冷冽光亮。
萧颜不由生出满身寒噤。
这样的光亮萧颜曾经见过。
上辈子谢城腰间的软剑总也闪着这样冰冷的颜色。
“公主?”连翘银铃般的声音倏忽划过耳畔,萧颜抖了下身子。
“现在您膝头应该很疼吧?”
听言萧颜抬眼,恰对上连翘投来的关切目光。
上辈子连翘在同她去往塞北后不久便身染重疾不治而亡。
萧颜没想到自己还能再见到她。
“奴婢去给您灌个汤婆子来热敷一下伤处会舒服些。”
说着连翘小心翼翼帮她将高高卷起的裤腿放下并掖好了被子。
就在这时,雕花窗棂外倏忽明光烁亮,仿如白昼。
纷乱的人影在纁色霞影纱上不停攒动着。
“外头出什么事情了?”
话音未落,萧颜只听雕花红漆木门“吱吖”一声轻响。
“阿颜!”
来人身着朱红直缀朝服推门而入,脚踏黑底绒面朝靴,一阵风似的从门边跨到了萧颜面前,他胸前孑然的云鹤补子在烛光下不时折射出淡淡光辉,仿若窗外的点点星光。
“我刚回京师便听闻你受了伤。”燕晁蹙着眉垂眸看向萧颜。
此时此刻,她本光艳四射的芙蓉脸面惨白如纸,同那身柿红色寝衣对比鲜明。
燕晁剑眉星目间担忧不觉更甚。
“燕小侯爷,太医已经来看过,眼下公主身子没大碍了。”
听言燕晁这才沉沉松出一口气来,“没事就好。”
事实上,照南萧宫规,外姓男子是不准出入后宫内苑的。
但燕晁却凭着长公主的面子,在芙蓉宫从来不受拘束。
今日下午燕晁在南燕侯府闻得萧颜在太初殿外骤然昏厥的消息,一时间心急如焚,忙叫小厮备马入宫。
“谢城是个什么样的人皇上不知?”
“跟着他是不会幸福的。”
众所周知豫北候谢城是南萧战神但却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
对于皇帝的这个指婚何止燕晁不解。
事实上自打三日前皇帝宣了婚旨后京都街头巷尾便都在讨论这件事情。
人人都很费解。
毓嘉公主萧颜是皇帝最珍视不过的掌上明珠。
皇帝萧齐羽膝下虽有公主十二人,但只有萧颜是他打小便养在身边的。
十四年前萧齐羽刚亲政不久,朝局动荡,因着有不少太后势力于各处作怪,萧齐羽为了不再受太后掣肘他便打算大力清肃这干人等,但萧齐羽没有想到这群人竟早与东楚勾结。
东楚二十万大军兵临边境危安城下时萧齐羽始料不及,瞬间陷入内忧外患,皇位岌岌可危。
后来萧齐羽虽遣豫北候领兵十万前往边境相抗,但彼时东楚国力强盛,兵马精良,激战三月,豫北候终究不敌,十万大军连连退败,眼看着东楚将要跨过运河天堑直捣京都。
而就在这时萧颜呱呱坠地,伴着她嘹亮的哭声芙蓉宫东面上空倏忽浮现万里紫云。
旋即东楚退兵的消息便传入了太初殿,萧齐羽闻之大喜。
原来月前东楚国内突然爆发了一场大瘟疫,不过三日尸横遍野,就连东楚皇帝也未能幸免,一时间东楚政治混乱,国力萧条,再难支撑这场战争。
离京都只有一步之遥的东楚二十万大军只得不战而退。
后来钦天监同萧齐羽解释萧颜出生那日奇景乃是紫气东来的祥瑞之兆。
预示着福报降临,海晏河清。
自此后萧齐羽便待萧颜如珍似宝。
“后宫那么多的公主,皇上怎会执意令你下嫁?”
“甚至于看着你在冰天雪地里跪了三日竟都罔顾不理?”
燕晁看来,这实在不是萧齐羽平日作风。
但萧颜却是再明白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