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馥杵在那儿不动,有些执拗,脸上的红晕还未消退,眉头紧蹙,明晃晃地表达着一个意思,她不想让他去。
一股隐隐的不安盘亘在她的心底,直觉告诉她,有什么不受控的东西正在悄然发生。
只要他去了,她就抓不住他了。
姜馥下了榻,光着脚踩在地上,任凭寒气侵袭脚底,隔着不远的距离,遥遥凝视着他。
对着一双濡湿又倔强的大眼睛,刚刚好不容易压住的东西又冒了头,疯狂地生长起来。
他的喉结滚动,手指更用力地蜷紧,不过半秒又全部松开,他闭了闭眼,再睁开,重新组织好语言,向她一步步走近。
他向她踏过去的每一步,都实实地踩在她的心上,留下一个个深色的脚印。
她忘记了语言,两人无声对视。
直到李砚拥住她的胳膊把她轻轻抱到床上,用被褥仔仔细细地把她从头到脚都密密裹好,她才张开嘴巴,动了动,担心都写在了眼睛里。
“我还不至于要怕他,放心吧,他不会拿我怎么样的。”
袁婉死了,李牧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但以她对狗皇帝的了解,他不会为了一个女人轻易地和他们撕破脸皮。
这次召李砚前去,定还是为了那份遗诏。此前一直都是冲着她来,但屡屡不成功,把目标对向李砚的话,孤掌难敌四拳,他的名声在外,难保不会有很多仇家。
如若是她一人,她了解李牧,还尚有几分胜算,而李砚和他,仿佛一直都没有和睦过,为了她和陛下的关系一度僵持到了冰点...
虽然她起初的目的确实也包含了这些,但她现在,不知为何,非常不想让他们变成她所想的那样。
她揪住李砚的手指,不让他走。
李砚低下头来,带着热度的唇瓣抵上她的额头,温柔又虔诚。
姜馥一颤,手指抖了抖,更加用力地拽紧了他。
她听到他轻轻叹了口气,随后,那两片柔软的薄唇就吻在她的指节上,轻轻的,却在她心里勾起一圈圈涟漪,慢慢地扩大,漾起。
他密密麻麻地亲着,一遍又一遍,亲过她的每一根指节,如捧着至高无上的宝物,而他是最忠实的信徒。
她手指发软,没了抵抗能力,被李砚轻易地挣脱开,大门在她眼前慢慢合上,他深深的眉眼一点点刻进她的心底。
她躺在床榻上,心里乱得像一团麻,半晌,还是爬起来,但又不忍他细心给她包好的被褥,又直挺挺地躺下去,艰难闭眼。
可眼睛合上,又是李砚那漆黑的瞳孔和轮廓分明的下颚...
她在黑暗里睁开眼睛,失焦地盯着窗外洒进来的透白月光,枕边还残留着熟悉的气息。
-
皇宫内。
金銮殿殿门大敞,早有一人跪在那殿下,脊背挺得笔直,略有些桀骜不驯。
大殿中央,一身龙袍的男子眼睛眯起,嘴角轻微向上扯,露出些浅薄的笑意。
“罗殿下,你在我朝待了也有些时日,近日来朕接到你父亲的书信一封,劝你早日归家,朕不如明日就派一队人马送你回去,好不让你的父亲挂念,徒生担忧,你看,可好?”
开阔爽朗的音调,却不怒自威,没有半点温情。
殿下的罗执有些别扭地低着头,紧跟着他的话头,想也不想,
“陛下,我还不想回去。”
“哦?”
李牧意味不明地轻嗤一声,带了点调笑味道,道:
“为了表示我朝的敬意,朕特意派了一位你的老朋友为你送行。”
“什么老朋友?”
罗执疑惑,说话不经过大脑,李牧笑意更浓,抬眉看向殿外。
殿外那人,一身黑蟒,带着逼人的压力,从容不迫地走进来。
他在殿前轻微弓了弓身子,便站定,毫不忌讳地直视着李牧,眼里讳莫如深。
坐在殿上的李牧站起来,走下,与他平视,拍了拍他的肩,指了指地上跪着的罗执,道:
“想必掌印大人刚刚在殿门前都已经听到了,这次送行,就劳烦掌印了,我朝派出这么一位重臣去护送他国的皇子,想必已是尽心尽力,希利的陛下若是还有什么不满意,尽管向朕提。”
他紧紧盯着李砚,一字一句,也不知是说给谁听的。
罗执按捺不住,有些气愤:“我不需要他送,我没这么娇弱,我父亲也没给过我一封什么书信,让我回去。”
金色卷毛根根竖起,棱角根根分明。
“罗殿下,事到如今,朕本来是想给你一个面子,但现在也不得不说了,你父亲之所以找你回去,就是因为你擅自干涉了我朝内务,僭越了礼数,罗殿下,你好自为之。”
李牧依旧笑着,嘴角勾起的弧度分明,一双精明的眼睛闪着算计,不过一瞬,就很快消失,他换了一副嘴脸,对着李砚,
“那掌印,就劳烦你,亲自护送他一趟吧。”
李牧把姿态放得极低,殿门又是大开,如若他不答应,往后不管是朝中,还是民间,又要传得满城风雨,到时候对他不利的东西就会越来越对。
以往他是不怕,也无谓,但一想到那揪住自己的那双小手,李砚心就软了下去。
那双小手白白净净,他沾得满身腥,只会弄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