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坤和宫东侧门而出,一路穿过无数小巷,大约两刻上便能来到春景苑前门。
站在春景苑崭新的门楣之下,纯卉嬷嬷突然回过头来,那双如鹰犬一般的眼眸死死盯住眼前三个年轻宫女。
沈轻稚是大宫女,自是走在最前面,她左手边是赵媛儿,右手边是戚小秋,两人都退后她半步。
纯卉的目光毫无阻拦地落在了沈轻稚面上。
待到此时,她似乎才正儿八经瞧见了沈轻稚的极美容颜。
沈轻稚并不畏惧纯卉嬷嬷的目光,她只是微微垂眸,姿态端庄,任由她审视。
好在纯卉嬷嬷的目光并未落在她身上太久,似只是一阵风儿拂面,便错开去往下一个路口。
她看人极快。
只喘息间,纯卉那把阴冷的嗓音再度响起:“姑娘们,进了我这春景苑,就要听我的,若是不敢进,现在就可打道回府,沐芳也能给你们安排个好去处。”
“进了春景苑,就不能回头了。”
这阴阴冷冷的声音入宫寒风刮在每个人的面上。
沈轻稚三人自然都不会反悔,纯卉等了两息这才冷哼一声:“算你们识相,进来吧。”
她领着三人大踏步进了春景苑,守在门口的杂役宫女瞧见她,一脸紧张道:“嬷嬷安好。”
纯卉瞧都不瞧她一眼,快步领着三人进了前面的明间。
沈轻稚余光瞧见那杂役宫女松了口气,便知道这纯卉嬷嬷在春景苑可是个说一不二的主。
一看就不好相处。
春景苑是两进两侧的格局,中间一进门便是前堂明间,左右各有两处廊门,通往侧厢房。
因所有皇子的侍寝宫女都住此处,往年皇子多时,春景苑也曾住得挤挤挨挨,甚是艰难,许多侍寝宫女甚至只能一起睡在大通铺上,每日都磕磕绊绊的过日子,很不像样子。
若是这般,沈轻稚定不会来。
好在如今束发的皇子只太子一人,春景苑便尤为冷清,算上新来的两个侍寝宫女,一共只五个姑娘。
五个人,就很好住了。
纯卉是个特别不讲究礼仪的人,她一进明间便利落而坐,开口便问:“左侧厢房的屋舍都新,之前三个姑娘来得早,自要去那边住,你们来得晚,便只能住右侧厢房。”
她不是在商量,只是在很笃定地告知。
住哪里沈轻稚倒是不太在乎,便也不去同她呛声,三人一起福了福:“是。”
纯卉的面色并未因为她们的恭谨而好转,反而越发阴沉:“不要以为你们是皇后娘娘特地选出来的,便高人一等,我这春景苑,谁能伺候好贵人,谁便是这个。”
她比了个大拇指,然后便继续道:“尤其是你。”
她带着阴霾的目光落在沈轻稚身上:“不过一个侍寝宫女,身边便让一等宫女伺候,想必在皇后娘娘跟前很有体面。”
“但那体面是在坤和宫,可不是在我这春景苑。”
沈轻稚心中并不惧怕,但面上却还是挤出些许紧张之色,她微微涨红了脸,低头小声道:“是,奴婢知道了。”
这般姿态,立即便显出几分年轻不经事。
纯卉眉目间的阴翳似乎因此而消散不少,但转瞬功夫,她又皱起眉头:“你们未经过正经训导,还是莫要直接便去侍奉太子殿下,依我看,先听训一月再说吧。”
“好了,你们也乏了,自去歇息,下午便要去后堂明间听课,不许迟到。”
说罢,她也似乎懒得再多说一句,立即便闭了眼睛。
沈轻稚心中这才觉得有些不妥。
前日她们刚拜见过萧成煜,这种新鲜不会停留太长,但三五日还是有的,若是萧成煜对她们两个有些印象,大约也会指名。
可若是春景苑不挂她们的名签,即便萧成煜想选,也无从下手,一月之后,公务繁忙的太子殿下怎可还记得她们?
纯卉这一手阴奉阳违,可谓是炉火纯青。
人领来,也好好教导,却不叫出现在太子面前,那岂不是白来?
但如今沈轻稚初来乍到,对一切都不熟悉,只能慢慢筹谋了。
思及此,她似乎全无所觉地对纯卉屈膝福礼:“是,谢嬷嬷教导。”
她话音落下,另一道轻柔的嗓音响起:“沈姑娘、赵姑娘,这边请。”
沈轻稚三人规矩冲“闭目养神”的纯卉行礼,然后这才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待到三人脚步声消失在前堂,一个矮矮胖胖的宫人才来到纯卉身后。
她瞧着约莫二十几许未及三十的年纪,一身衣裳也同纯卉一般素雅,同纯卉唯一的不同,便是她唇边挂着笑意,似是个和气人。
“嬷嬷,瞧着两位姑娘都是好面相。”她的声音也带着笑意。
纯卉并未开口,她便自顾自道:“嬷嬷,我瞧着那个沈姑娘尤其出色。”
“哼,”纯卉轻哼一声,闭着眼眸道,“若她不出色,娘娘不会把瑞澜的表侄女给她做宫女。”
那微胖的宫女露出惊讶神色,她确实不知此事,只道:“竟是如此?”
纯卉这才缓缓睁眼,她那张淬着冷意的吊眼瞥向身后的宫女,道:“圆圆,你在尚宫局的人脉还是太浅了,这人情世故皆不知情。这个戚小秋只是清秀长相,为何会被选为侍寝宫女?不过是皇后娘娘想要看一看她是什么心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