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一句劝慰旁人的话,不曾想福灵说罢,自个儿心里愤懑不平,竟掰起自个儿的手指来仔细算着。
“你不常居后宫,自然不知那些风闻。嬢嬢每每摆宴,总要给你崔家递个请帖,可不是叫你阿娘来的。嬢嬢觉着你当真是画里走出来的仙人一般,哪哪都好。你说,谁不知崔二娘子誉为汴京一绝,有多少男郎争着抢着只为见你一面。我那时觉着风闻里都是假的,直至见了你才知,原来竟真有人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是发光的。”
福灵叹着气,也学着崔沅绾薅起一把狗尾巴草。可她不会编,只能跟着崔沅绾眼花缭乱的动作。
崔沅绾编的是只兔子,到她手里便跟一条大虫一般。
“嬢嬢常在我面前提你,嬢嬢说,要是我有你半分好,她就烧高香了。”福灵叹道。
崔沅绾听她一番牢骚,话是好话,只是福灵的语气太过哀怨,好似怨妇在抱怨生平不公一般。
崔沅绾想起方才草丛里鹿肠子流了一地,而福灵一脸淡定处置尸体的样子,只觉自个儿先前她想得太过简单了些。
皇家子女,从出生起便是众矢之的,不知道要逃过多少次刺杀与算计才能安然长大。福灵不仅平安喜乐,更是练就一身本领,一个不喜吃亏不怕得罪人的性子,其中要走过多少次弯路,更是数不胜数。
这样厉害的人,她却只把福灵当一位没心眼不设防的小娘子,当真是看走了眼。
“公主,天不早了,快回去罢。”
崔沅绾把手中编成的小兔子塞到福灵手里,催她快些走。
“好……好罢。”
福灵显然是还未玩得尽兴,不过又想到崔沅绾平日就没亲自走过这么长的路,都是由晏绥抱着。今日陪她来这荒郊野岭,脚定是酸疼不堪,说不定还会磨出泡来。福灵可不想惹晏绥,由着崔沅绾往回走去。
她跟在崔沅绾身后一蹦一跳地唱着曲儿,在后面玩得不亦乐乎,却见崔沅绾身子猛地一停。
“公主先回去罢,我有一贴身物件似是落在了那方草丛里。那物件对我来说很是珍贵,不能不去找。”
“那我陪你一同去找!”
福灵见她神色匆忙焦急,想她这副柔弱身子,自然放不下心来任她孑然一人。
“不必,公主且在此处等。”崔沅绾望着四周,随即伸手指向西边的一颗树:“那处有树荫,公主把马牵过去在那儿等我便好,我会速速归来。”
崔沅绾一脸坚定,堵住了福灵口中的话。
“那你快点回来,一定要小心行事。”
福灵牵起马,一脸担忧地望着崔沅绾远去的背影。实在放心不下,睁大眼确认周遭无野兽出现后,福灵才松了口气,往树荫下走。
身影愈来愈小,直至成了一个黑点,陷入草丛,随之不见。
福灵竖耳凝神观察着那方风吹草动,那片静得很,静得诡异。
“啊!”
一声惊呼声划破死寂的长空,直直朝福灵传来。
“崔二娘子!”
福灵只觉自个儿的心砰砰乱跳,愈来愈快,几乎要跳了出来。心头一瞬梗塞,那声惊呼声无限延长,一声声回荡在福灵耳边。福灵飞速地跑过去,从未觉着这草是这般碍眼,恨不得一下给它都割了。
草丛间只有一死鹿静静地躺在地上,大眼微微突了出来,眼睫根根分明,仿佛都在指责福灵粗心的行径。
往前往后,都是荒芜杂草,一片死气,唯独不见崔沅绾的身影。
福灵觉着自个儿好似置身冰窟一般,血液都凝结起来。
她听见自个儿嘶哑不堪的声音一遍遍唤着“崔二娘子。”
她拨开荒草,一处处寻着。遍寻不到,福灵觉着自个儿这辈子算是走到尽头了。
*
手心似有杂草晃过,又不时有一阵湿||意划过,似是被什么舔||舐着。
崔沅绾睁开眼,竟见两匹灰狼围着她转。那灰狼皮毛光泽柔顺,见她醒了,竟如猧儿一般躺在地上,露出肚皮来。眼神没有杀气,反倒满怀期冀地看着她,示意她摸摸自个儿的肚皮。
崔沅绾满心不解,挣扎着起身,发觉身下竟是一软塌。环视四周,她竟处在一方帐子里。
定睛一看,眼前背对她负手而立的,竟是晏绥。
崔沅绾满心疑惑,只觉后脑勺似是被人敲打过一般疼痛不堪。
还未张口说话,晏绥便转身朝她走来。
“你醒了。”
晏绥一来,那两匹撒娇的狼便夹着尾巴起身来,不敢在崔沅绾面前造次,跟在晏绥身后,乖巧地坐在地上,面露好奇之意。
“我为何会在这里?”崔沅绾环视一圈,努力回想着方才的事。
只记得,她去草丛里找物件。刚到便见两匹狼围着那鹿打转,凶狠非常。她被吓得惊呼一声,随即便晕了过去。
“别怕,这里是行军帐。暗卫军交接事务,便在这帐子里。”晏绥瞧崔沅绾一脸懵懂样,怜惜之意更甚。
“还疼么?”晏绥轻轻揉着崔沅绾的后脑勺,找着脑户穴,围着那穴位轻揉慢捻。
“是你把我打晕的么?”
见他这般轻松自在,崔沅绾一下便想通了来。
方才来时她便注意到,那破旧不堪的塔后还藏着一大帐子,不过与周遭景色融得紧,一时叫人发觉不了。
她本想把这事告诉福灵,叫福灵万事小心。不过见福灵一脸兴致勃勃的样子,便把话闷在了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