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眸光明亮,酒后那明亮中仿佛更添了一把钩子,钩的他一颗心慢慢缩紧,缩到只能容下一个小小的身影。
杨枝浑然不觉,食指放在嘴前:“嘘,不能说!”
“哦。”柳轶尘望着她,心思浮动起来:“为何不能说?”
“因为……说了就办不成了……”
“为何会办不成?”他步步引诱。
“因为……”杨枝低头想了想,就在柳轶尘以为她睡过去了的时候,她倏忽抬起头来:“……姓柳的太过狡猾,说了他就有防备了。”
柳轶尘额角抽了抽,继续诱问:“他防备什么?”又道:“你莫不是要干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否则为何要怕他防备?”
杨枝垂了眉,好像触动心事:“京城人说柳大人不近女色……”
柳轶尘望着她,眸光定定,片刻,沉沉道:“那是以前。”
“也是,我见着他摸那谷君的腰了。”杨枝思路仿佛又有一瞬的清明。
柳轶尘烦躁道:“那是为了查案!”
“撒谎~~”杨枝伸食指点了点他鼻尖。轻软指尖与他鼻尖相触,他觉得心中好像有湖水荡开,正自惘然间,已听见他咯咯笑起来:“哪有查案需要摸女人腰的!柳大人假公济私……”
柳轶尘没料到诱问着诱问着反自己落入了圈套,愈加烦躁:“于我而言,她的腰和猪腰没有区别!”
“我说柳大人,和你有什么关系?”杨枝道,不待柳轶尘辩驳,想起什么,忽然一咂嘴:“猪腰很好吃的,爆炒腰花,清炖猪腰……”
柳轶尘好笑——你那什么脑子!
要继续盘问肯定能问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然而见她酒醉中仍似有防备之意,那所谓的意图想必是不愿让人知晓的。
他说过,她不愿他知道的,他不会再往下查探。
平时不会,醉酒时亦不该如此。
哪怕这意图与他相关,哪怕他此刻心猿意马、满心好奇。
可若非这样的时刻,许诺又有什么意义。
其实他只要稍微深想一下就会明白她到底想干什么,然而他勉力压制自己探求的欲望,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是因为不愿,还是不敢。
见她眼底迷蒙之意更深,怕她一下子栽倒,柳轶尘将她扶坐到在椅子上,又担心她当真热到,走到窗边,开了窗通风。
转身步回案前,经过她时,忽听得一声低喃自她半垂着的脑袋下传来:“连那谷君的腰都不过是猪腰,那我该怎么办?”
“嗯?”
“……我该怎么……引/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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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轶尘脑中似炸开一道惊雷,再转眸看她,今夜她一切怪异的行为都有了答案。
浑身的血液一霎那俱不在脑中,他不知道说什么做什么,像一个木偶一样僵在她面前。
“你要……引、引诱我?”良久,才从沙哑的嗓子里吐出几个字。
纱衣、浓妆、酒……都是为了引诱…我?
二十年的克己复礼,在此刻轰然坍塌。柳轶尘像一个误入鬼窟的书生,面对青面獠牙时尚知从容应对,面对红粉皮囊时却全然乱了方寸。
杨枝仍浑然不觉,听到他的疑问,反扬起脸来,右鬓旁的脂粉已被他擦去了大半,连着那一条长眉,也被他截去了尾巴。另一边却仍完好,此刻看来多少有些怪异,仿佛半面红粉半面骷髅,在向他招着手,笑语声声,说着“来啊来啊!”
她的唇微微翘起,唇峰被胭脂勾出姣好的形状,片刻前还令人觉得艳俗之至的浓妆转瞬却有了惑人之效。
那一点胭脂,似浸了漫山杜鹃的花色,令她整个人,亦有了能将人吞没的力量。
他想起自己在西山客栈中随手写下的诗,那时便知势必将沉沦与此了吧。
醉酒的杨枝吃吃笑起来:“是啊,你是什么人,你能帮我吗?”
柳轶尘沉默,良久方道:“你告诉我缘由,我就帮你。”
其实问不问又有什么关系,他难道还能脱身出来?
杨枝歪头认真思考了片刻,垂下眼睑:“我不能告诉你。”
“沆瀣门让你这么做的,是不是?”柳轶尘道,喉结上下翻动,手心滚烫:“你前夜去找他们了?”
只要他想,他愿意,这一切在他面前,都是摊开的答案。
杨枝却守口如瓶:“嘘,我不能说。”
这便是认了——柳轶尘轻笑,忽然起了逗弄的心思,道:“可你我曾约定要示之以真。”
“哦对……真……真……”杨枝思路仍是断断续续地,囫囵半晌,方吐出一句:“你真好看!”
柳轶尘脸色一红。
一壶酒,倒让她打岔的本事更上一层楼。
柳轶尘无语,见她双眼更添迷离,虽不晓得她饮了什么酒,但也意识到那酒后劲绵绵不绝。盯了她半晌,终哑声道:“我送你回去。”
却不想她立刻一腾而起:“我不回去!”
“为何?这是我的衙房。”柳轶尘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