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夫人?”
“是,就是前日没了的……方、方侍郎家夫人。”
恰好早上差出去上陈旺家搜查的捕快也回来了,提着一个厚重的包裹,来报柳轶尘。包裹打开,那里面赫然是千两黄金,足足二十多枚金锭子,码的整整齐齐。
一个小小的家奴家中,怎会有千两黄金!
柳轶尘捡过一枚金锭一看:“去叫富通钱庄的掌柜来。”
杨枝也捡起一枚端详,“大人,这金子有什么门道?”
“金底有钱庄的花印。”柳轶尘道:“京中钱庄出去的银钱都有各自的花印,别处仿印不来。是为了防止兑出去的银钱被人污分量有缺,说不清楚,引起没必要的官司……而且这花印隔一段时日一换,这是富通去冬才换的新花。”
不一时,捕役带来富通钱庄的人,却不是掌柜,只是个缩头缩脑的下人,说是自家掌柜到庄子上去了,要旬日后才回来。
柳轶尘面色未动,随意问了两句,便遣走了那下人。
“大人,那下人在撒谎……”杨枝道。
柳轶尘没有吭声,申冬青却抬目看了杨枝一眼。
杨枝道:“他自进门时两手便互掐来去,想来是紧张之故。”
“寻常人进大理寺,多少都会惶恐。”申冬青道。
杨枝低头:“还有一个缘故……每月初十蓬莱阁的许妈妈都会上钱庄存钱,富通钱庄的钱掌柜素来小心,对待许妈妈这样的主顾,从来都亲自相迎。”
申冬青还要说什么,柳轶尘却打断他:“余廪稍候,待本官更个衣,一同出门。”果然很快换了一身常服出来。
柳轶尘更衣出来,见杨枝仍候在门边,道:“你先回去休息,这三日都不要奔劳了。”
“大人,我想同去。”杨枝道:“我身体没事了,何况是坐车,无妨的。”
柳轶尘默了默,见她目光沉定,须臾:“好,那你来吧。”
上了车,却发现车子并未转南,而是径向东行,杨枝不由纳罕:“大人,我们不去富通钱庄吗?”
柳轶尘没有直接回答她:“京中钱庄,做的都是达官贵人的生意。这些贵人,最怕的便是刑司查访,因此……”
“钱庄一般备有两套账本,直接上门去问,或是掌柜的出面,问不出名堂。何况,掌柜的本就不在店中。”杨枝接口道,却又敛起眉头:“那我们这是去……”
申冬青笑了笑:“大人是想去吃酒了?”
“不错。”
车停在东城尽头的一家小院处,申柳二人当先下车。杨枝走到车辕边,一只手伸了过来,那手臂修长挺直,寻常布衣也穿出绫罗的贵气。
杨枝垂了眼,将手搭在柳轶尘小臂上,下了车。
车子正对着院门,门两边贴着白联,所谓的吃酒,竟是吃白事酒!
申柳二人显见不是头一回来这种场面,略正正衣襟,便往里面走,杨枝赶忙跟上。门口有小厮来迎,柳轶尘却未拿出什么请帖,只是道:“劳驾,讨碗沆瀣浆喝……”
沆瀣浆,甘蔗、萝菔各切方块以水烂煮,可解酒。
然柳轶尘所说的显然不是寻常沆瀣浆,杨枝立刻反应过来——虽到京城不过半载有余,却也听说过沆瀣门的名头。
入我沆瀣门,饮我沆瀣浆。
其实,非但京城,各个地方都有这样的地下帮派,能行官府不能行之事,能得官府不能得之信。
而京城则首推沆瀣门。
杨枝不是没想过去找沆瀣门寻线索。但一来沆瀣门自己本就藏的极深,从无固定之所。二来沆瀣门从不做亏本的买卖,所求之物益重,所易之物益重。她着实,没什么可易的。
小厮觑了柳轶尘一眼,问:“公子可有易物?”
柳轶尘淡道:“大理寺龚大人的人头。”
杨枝一惊,小厮却立刻道:“君上在主持易市,公子且随我来。”遂引着三人穿过院落,出了后门,又拐了三条街,到得一处杨柳环绕的河宅。河宅口并无人把手,进了河宅,小厮又引着他们东穿西穿,走到荒园处的一条石阶前:“诸位请吧。”
石阶却是绵延向下的,一眼望去,黑洞洞的一片。
柳轶尘欲拾级而下,申冬青却拉了拉他衣袖:“公子,我走前面。”
柳轶尘却笑:“无妨。”
几人遂相继下了石阶,石阶大概有三十多级。杨枝心中一级一级数着,每下一级,就感觉天光暗了一点。
到了二十级左右,却见柳轶尘伸出只手:“害怕就抓着我。”
杨枝挺了挺胸膛:“我不怕。”
话落却听见一声女子凄厉尖叫,杨枝脚下本能一乱,错了一个台阶,眼看就要摔下去,胡乱之间抓住了一人的小臂。
黑暗中传来一声轻笑,杨枝收回手,低声辩白:“我……我不是怕的。”
柳轶尘那只手却仍垂在原处,语声轻快:“我晓得。”
三人很快走到石阶尽头,那里有一座石门,左右两个黑衣劲装之人守着,因带着铁甲,看不清面目。
见到三人,不声不响地朝空中吹了一声哨,哨似鸦鸣,半空中传来回应,两人互视一眼,递给三人各自一个木质鬼面,盯着三人带上,才开了门,放他们进去。
石门一开,其后洞天刹那呈现在眼前。杨枝愣了愣,这地底乾坤比想象中要大的多,有数楹院宇之开阔,此时已有不少人头攒动,皆挂着鬼面,往来招呼之声不绝,喧声鼎沸,烛火通明,好似将一整条街的集市都搬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