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皎皎站在瑶仙殿的窗前看向外头,暴雨如注,平整的石子路像是被水洗过一般,噼里啪啦地溅起不小的水洼。
从开启的窗户里,隐隐能闻到下雨时特有的,带着湿润泥土味道的草香。
因为连绵下雨,殿内还算凉爽,寝殿内今日没有供冰。
鱼滢端着一小碗微微凉的酸梅汤轻步走过来,福身道:“娘娘,酸梅汤给您端来了。殿内虽然不热,可下雨到底闷闷的,您少喝一点也能解解燥。”
说罢,她将手中银碗给苏皎皎端过去,看着她淡淡的神色,暗叹了一口。
其实她也知道娘娘这两日心底有些急。
马上就是皇后的预产期了,可苏大人押送犯人回京的消息却一直没有传来。
娘娘一直想在皇后最得意的时候扳倒她,这日子哪怕差一天,意义都不一样。
皇后作恶多端,又是害了鱼霭的真正凶手,瑶仙殿上上下下虽然不说,可无人不盼着大仇得报的这一天。
眼看日子越来越短,她也实在害怕再出什么意外。
苏皎皎垂下长睫,将那碗酸梅汤接过来抿了两口,酸甜微凉的口感,到底是消了两分心底的焦郁。
“苏大人那边还没有消息传进来么。”
鱼滢低下头:“昨儿就派人去催了,但还没消息,兴许是这几日天儿不好,路上出了什么意外。娘娘别急,再等等吧,苏大人一定会给您一个交代的。”
苏皎皎点点头不再多问,将那一晚酸梅汤喝尽,银碗放回了鱼滢手中:“合上窗子吧,扶我去睡会儿。”
“是。”
她如今怀孕将六个月了,身子越发笨重,寻常简简单单的动作,如今一个人做起来也会觉得吃力。
就好似躺下,若无鱼滢扶着,苏皎皎都得小心翼翼的,生怕出什么意外。
鱼滢为她盖上一床轻薄的蚕丝锦被,轻声说:“今儿外头打雷闪电的,若是娘娘还是怕,就叫奴婢进来陪您。”
苏皎皎点点头,疲乏地合上了眼睛。
这几日她操心着宫外的事,睡眠倒是比之前弱上许多,夜间时常惊醒。
沈淮国事越来越忙,虽然每日都抽出空来陪她和孩子,可又怕在瑶仙殿批折子更耽误她睡觉,入了夜还会赶回太极殿批折子。
这么几日的困劲积攒下来,苏皎皎今日便觉得格外乏,一合上眼没多久,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只是计算睡着了也并不安稳。
兴许是因为外面的风雷雨电太过摄人,苏皎皎不知不觉间,梦见了当初母亲难产的那夜。
梦见小时候的自己在母亲的产房门口绝望大哭,梦见母亲凄厉的痛吟,梦见产婆走出来向着父亲摇头。
画面一闪,又看到父亲迎娶续弦,梦到乳娘牵着她的手叹气,梦到她受人欺凌,受人白眼,梦到她一日又一日的谨小慎微。
甚至于,在梦境的后来,她还看到了刚入宫时青涩的自己,看到了当初是江才人,敏充仪,王淑妃,还有后来的毓贵嫔。
这许多年来的碎片如走马观花一般一幕幕闪过,像是要将苏皎皎的一生重来一遍。
她紧闭双眼,睡得很不安稳,脸色也渐渐变差起来。
那些过去张牙舞爪,鲜活无比,仿佛近在眼前。
可不知从何时开始,苏皎皎的睡颜重新归于平静,像是彻底睡着了。
她的手紧紧地贴着自己隆起的小腹,里头正有一个稚嫩的生命在茁壮的成长。
那些噩梦终会苏醒,如今的苏皎皎早就有了自己更加牵挂的宝贝。
她还会有很多很多未来,都是温暖和笑脸。
苏皎皎这一觉睡到了傍晚,她缓缓睁开眼睛往窗户看去,外面的天儿已经黑透了。
彻底清醒的瞬间,窗外劈过一道雪亮的闪电,苏皎皎的心只微微颤了一瞬,却再没了从前的不安和惊惶,余下的只有平静。
她正要开口唤鱼滢进来扶她起身,就见鱼滢满眼喜色地从外面进来,惊喜道:“娘娘!苏大人来信了!”
苏敞送进来的密函里完整讲述了这西域奇人的口供和皇后指使围场中人谋划秋猎一事的证据,条条清晰,字字一针见血。
有了这件最重要的证据指向皇后,不论皇后巧舌如簧,谋害陛下的罪名,已足够她惨死,母族被抄家了。
再加上苏皎皎从前早就备好的证据,桩桩件件,皇后可还得意的起来吗?
苏皎皎紧紧捏着那张墨迹新干的纸,残忍地笑了两声:“很好。”
“鱼滢,即刻就去通知柳太医,可以动手了。”
她实在是想亲眼看看,当皇后从云端跌入地狱的时候究竟是什么表情,她那一贯伪善的面具被撕碎的时候,到底会是怎样难堪的样子。
苏皎皎将手中的纸张攥成一团,眼底冰冷无比。
皇后,你犯下这么多的罪孽,今日,也该一并还清了。
晚膳后,沈淮从太极殿出来,急匆匆地进了瑶仙殿。
他刚一进殿,蔡山便着急忙慌地要将陛下身上落的雨擦掉以免龙体抱恙。
可还没擦干,沈淮急着往苏皎皎身边去,便随意擦拭两下作罢。一边往里走,一边唤着:“皎皎,今儿在太极殿议事耽搁了,是我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