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来算去,她身边的朋友,亦或是可用之人实在是少。
兰贵仪同她打过几次交道,苏皎皎看得出她是个聪明人。
她性子虽淡却很温柔,最重要的是,她是个拎得清的,并非糊涂人。
仅凭这些就很难得,在苏皎皎心里,她最看好的,便是兰贵仪了。
兰贵仪的性子不争不抢,又是钟氏大族的嫡女,金银财宝,权势地位都难以打动她,唯有情分,才能入了她的眼。
再有,若是往后考虑,以陛下的想法,世家的势力被吞并打散是可以预见的事。
钟氏虽底蕴深厚,且以书香世家为根基,可陛下铁了心要削世家,钟氏为四大世家之一,也不能幸免于难。
可若日后,让苏敞稍稍放钟氏一马,得以保全一些不至于七零八落。
事关家族兴旺,就算兰贵仪再不问俗事,想来也难以拒绝。
思及此,苏皎皎将纸上的那首红梅赋念了一遍,感慨道:“说起红梅,皎皎就想起今年下初雪那日,在汤泉宫门口看见陛下那回。”
沈淮看书的动作停顿了顿,淡声说着:“发生了什么特别的?怎么好端端会想起那天。”
苏皎皎仰头看他,笑道:“那天可热闹了,有皎皎,兰贵仪,还有萧美人。”
“您那日还说萧美人穿的俗气,不好看,把萧美人的脸都气绿了。”
静默了一瞬,沈淮说着:“我当初是这么说的?”
“千真万确。”苏皎皎笑意娇软,卸下珠翠的她乌发柔顺,轻轻在沈淮的怀里蹭,让他心头一软。
他抬手点点她光洁的额头,散漫道:“你记错了。”
“说起来,我记得前些日子去避暑山庄前,曾让萧美人在宫中静思,近些日子倒没听说她再惹事。想必,是长了教训了。”
苏皎皎笑着说:“萧美人性子跋扈骄纵,兰贵仪却是温柔可人,前些日子听说兰贵仪入了秋生了场病,陛下可去看过了?”
“宫中妃嫔多,若是各个生病了都要我去看,折子还批不批了?”沈淮轻描淡写地转移了话题,不想跟她说这些。
须臾,他越想越不对劲,反皱眉问道:“苏皎皎,你这么大度?”
苏皎皎被这话题问得怔了瞬。
向来帝王多情,妃嫔善妒是大忌。
在陛下面前装柔顺和婉,善解人意,是人人皆知的事情。
何况在她看来,就算陛下如今喜欢她又如何,先帝也一样爱过莲妃,还不是恩宠易逝。
新鲜劲儿总会褪去,她不过是提议他去看望兰贵仪,怎么就惹了陛下不悦了。
若是换宫外旁的男人,家中正室如此大度,指不定多欣喜若狂,怎么换到美人如云的后宫,倒成了错事了。
苏皎皎虽不解,反应得却很快,当下便撒娇糊弄了过去:“陛下去看望别的妃嫔,皎皎当然会舍不得,可如此久了会有怨言,皎皎不忍心您背负这么大的压力。”
“再说了,皎皎很欣赏兰贵仪,虽同她不亲近,可若一定您要去谁的宫里皎皎心里能好受些,那除了姝姐姐,就是兰贵仪了。”
虽面上在笑,可苏皎皎警惕,一直小心觑着陛下的神色,见他面色稍缓了些,这才哼唧了声:“陛下不许胡思乱想。”
沈淮敛眸看着她,嗓音淡淡的:“苏皎皎,你已经跟我说了许多次去看望别的妃嫔了。”
“若你是真的觉得这样才是好,我不是不能去。”
苏皎皎的笑意僵在脸上,头一回发现,原来这世界上还有这样难答的问题。
若是她说不好,等于全部推翻了自己方才说的话,可若是说好,无异于默认将陛下往别人那里推。
她很清楚地感觉到,陛下已经因为她的做法有些不满,这样进退两难的处境,实在是让她头疼。
看苏皎皎犹豫,沈淮也没急着要答案,只是淡笑了声,轻轻拍了拍她的腰,说着:“还有些政务要处理,你先回去,我闲了就去看兰贵仪。”
“陛下……”苏皎皎听得出他情绪不高,不禁心口一慌,可想说的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一步三回头地走出太极殿。
其实苏皎皎一直都知道她和沈淮之间的状态不对。
他沉浸在她伪装的爱意里无法自拔,可苏皎皎满脑子里想的只有稳妥地往上爬,只想握住她能握住的。
旁人都羡慕她,嫉妒她,觉得她是陛下掌心捧着的人,是宠冠六宫,艳压中宫的宠妃。
只有苏皎皎知道,在孙嬷嬷之前,她无坚不摧,可孙嬷嬷之后,她却是在刀刃上行走。
陛下的爱意毫不掩饰。
可苏皎皎,根本不会爱人。
曲意逢迎和真心爱慕,从来都不是一回事。
她早知道如沈淮一般的人,是外冷内热,炙热如火。
她也知道,一旦这团火发现日夜对着自己的只是一块伪装成火的冰,只会迅速的熄灭掉。
帝王之爱人人想要,可平心而论,这样不保险又虚无缥缈的东西,苏皎皎不需要,也不想要。
有句老话叫纸是包不住火的。
苏皎皎害怕,自己有朝一日,会成为爱里的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