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子一怔,大脑宕机,不假思索地说:“怕你失望……”
“我不是问这个,”林嘉誉的眼神和他的语气一样尖锐,“我是在问,你写这些的时候,到底在怕什么?”
余笙像个断了线的木偶。
顷刻,她缓缓挪动视线,强迫自己和林嘉誉对视,失落的眼里混合着困惑
他们面对面坐着,中间隔了茶几。林嘉誉向前倾身,压迫感逼得她呼吸困难,
“你给我的文字里面,每行每句都在说——‘我好怕’。”
“我……”她吐了一个字,转瞬又闭上嘴。
林嘉誉不打算放过她,又一次直接地问:“你到底怕什么?”
余笙拼命控制住情绪,让自己看起来平静无事。可是他的话就像一只犯贱的手,狠狠把她心上的痂给撕开了。
“我……我看了很多评论,”她嗓音发哑,“那首歌底下的评论。”
“很多人说,我写的歌词太平白,辞藻不够华丽,意境不够美。就像是……发牢骚一样的文字。”
尽管顾筠和她说过,那些评论起初是水军带的节奏,但是发展到后来,余笙认为,那里面也有不少是听众真实的意见。
所以她在试图改正,按照他们的意见去改正。
把“短暂”替换成“须臾”,把“舞动”加工成“婆娑”,把“黄昏”扩展成“即将燃尽的日暮”。
用更加高级的词汇,更加细致的描写,更有文学性的语言。
余笙说:“因为真的有很多人在骂我,所以我在想,我是有问题的……我怕再犯同样的错误。”
林嘉誉听罢,发出冷笑:“你管那么多?”
余笙还想说话,被他这么一笑,后续的词全从脑子里飞走了。
“这次写的不行,一首都用不了。”
她不意外。
这句话就像死刑宣判,但是死刑犯早知道自己杀人要偿命。
林嘉誉还没说完:“这根本不是你的风格。我不想知道你的中文词汇量有多庞大,哪怕你能把辞海背下来,那也和我没关系。”
余笙盯着手里的茶碗,里面的茶叶梗上下漂浮,就跟她此刻的心情一样。
“复杂又炫技的用词很难写入人心,一唱起来,反而听不出在唱什么,大家是来听歌,不是来做听力。而且谁告诉你歌词不能发牢骚?悲伤情歌不是发牢骚,还能是什么?”
余笙本来很伤心,听他这么说,又忽然想笑。表情变得十分扭曲。
虽然她觉得,林嘉誉对于“牢骚”的认知和自己有偏差,但是她不敢反驳,仍是乖巧而卑微地听他批评。
“这回你写的内容,通篇都是冰冷的技巧,没有故事没有情感。不走心的东西,再华丽我都不需要。”
他真是气坏了,连珠炮一般说个没完。
“你会挨骂,是因为那首歌的编曲单一没层次,混音敷衍,和声更是粗制滥造。为了降低演唱难度,音域很窄,只有一个八度。这种歌能有多好听?”
说的明明是中文,拆开应该都认识才对,连起来余笙就听不懂。
林嘉誉似乎说累了,抱着手臂窝在沙发里生闷气,半天没讲话。他低着头,碎发遮住他的眼睛。
尽管看不见,还是想象那双眼里一定燃着怒火。
余笙在琢磨她是不是说些什么比较好。
虽然挨了一顿骂,但是比起前几分钟,她的心情轻松了不少。
他亲手撕开她的痂,却又亲手治愈了那个伤口。
犹疑了一会儿,余笙还是选择问道:“那我……现在要怎么做?”
林嘉誉立刻说:“重写。”
她咬咬牙:“好。”
“但是时间不多了,本周内你必须得写出来,”林嘉誉掏出手机查看日历,“还有三天,来得及吗?”
余笙捏住下巴思索。
按照他刚才的说法,她的那些废稿没有畏手畏脚,反而能用。在那个基础上进行修改创作的话,按理说能在三天内完成。
“我觉得可以。”
“很好。”林嘉誉的表情总算舒缓了些许。
“你住在哪?我让小熊去把你的生活用品取过来。”
“啊?”余笙脑子里缓缓浮现一个问号。
这是干嘛?
为什么要拿她的生活用品?
林嘉誉慢慢站起身,睨视着她。
然后,他以不容拒绝的态度指了指地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