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悬挂在漆黑的天空中, 周围的乌云都明显了许多。
月色朦胧,树影婆娑。
林潭秋看时间都快要凌晨了,才拉着陈祁从学校天台下来。
在家睡了一会儿, 现在脑子清醒的很, 还不是很困。
“嗯?不回去吗?”
陈祁大大的手掌能把林潭秋纤细的手指整个握在掌心,走出了学校,并不是回家的方向。
不疾不徐道:“不回, 去街上逛逛。”
“现在?街上都没人了吧。”
“有。”
林潭秋很少到这边来, 明明一个不大的平潭, 她高中也好像只被困在学校跟家里, 从未去过其他地方, 就算小时候跟爸爸一起出去过, 也都忘光了。
大概是她被困在学校许久,平潭某些地方已随经济的发展成为繁华一角。
夏日的夜晚,湖边大道上漫步行人比肩接踵,大多都是成双成对。
林潭秋跟在陈祁身后, 站在人群里, 还真有一种她在约会的错觉。
陈祁压下头, 问:“你更喜欢吃辣的还是不辣的?”
林潭秋:“都行吧, 我不怎么挑剔的。”
结果两人走进了一家小巧精致的蛋糕店, 跟上次那个冰淇淋的店差不多, 整个都是蓝粉色调的。
旁边放着几张木制小桌子供客人休息。
林潭秋能感觉到少年的掌心里很热,拉着她的手都快要出汗了, 林潭秋又握紧了些, 扬眸狐疑:“你想吃冰淇淋吗?”
“不吃,要一个……”陈祁站在前台,敲了几下, 语气一顿问她:“买个小蛋糕,你想吃什么口味的?”
他还记得她睡前跟他说的话。
即便是没什么胃口,林潭秋还是看了看,视线在橱窗中扫过,目光落在最角落有一个兔子形状的草莓蛋糕,很可爱,小兔子还挂着一个小草莓的包包。
“这个,陈祁我要这个。”林潭秋在笑,眼角都弯弯的。
陈祁忍不住勾了勾唇:“嗯,那就这个。”
“你怎么知道是我的生日?”
林潭秋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了,八月二十号,是她的生日。
陈祁坐在对面椅子上,姿态很放松,眼皮抬起:“我怎么不知道?”
良久,他才想起什么,补了一句:“生日快乐。”
他从他妈死后就不过生日了,也不太清楚过生日要干什么。
但是林潭秋过,他就买了个蛋糕。
看她已经把手里的蛋糕吃了一块了,很明显,她也不是个会每年都过生日的人。
过不过好像都一样,平添了一岁而已。
明年,就要二字开头了。
蛋糕店很有心,听到她们要过生日,特意好心地问需不需要蜡烛,需要多少根。
正常来说多少岁插多少根蜡烛的,这个兔子的蛋糕不是很大,小巧精致,十九根蜡烛肯定不好看。
陈祁没犹豫:“一岁,一根就成。”
店员大概是个来兼职的大学生,听到这话轻笑了出来。
含笑说了句好的,转身跟自己同事吐槽怎么来兼职还免费送狗粮啊。
林潭秋勾唇看了他一眼。
“对哦,陈祁,我是不是比你大?”
林潭秋是八月,陈祁是十月,大了足足一个多月。
她咬了口蛋糕,问陈祁吃不吃,陈祁不吭声,林潭秋哄骗的语气像是对待上幼儿园的小孩儿,说:“叫姐姐我喂你。”
陈祁默不吭声接过那根蜡烛插了上去,又用平常用来抽烟的打火机给人点了火。
抬了下下颚:“吹。”
林潭秋盯着蛋糕:“我很久没有过过生日了,以前过生日,都是我爸爸买的蛋糕,我爸很会唱歌,唱歌很好听,当初他就是因为唱歌好听才追到我妈的。”
“你会唱歌吗?”
陈祁没承认也没否认。
那应该就是不会。
林潭秋好奇,托着下巴:“那你是靠什么,追上林潭秋的?”
陈祁毫不犹豫,自信又张扬:“脸。”
林潭秋竟然找不到话来反驳,轻笑了一声,拖腔带调说:“哦。”
闭上双眼,几秒之后把那根蜡烛吹灭了。
陈祁:“许什么愿望?”
“我留一个愿望给你。”林潭秋:“你想要许什么?”
“快点,你再慢我就少了一个愿望了,要不就许……岁岁平安?”
陈祁摇了摇头,说出认真思考后的话语:“真要许,就想比你晚一天死吧。”
林潭秋眼睛转了转,打出假设:“那如果你先死了呢?”
这并不是谁能决定的。
陈祁耸肩,语气漫不经心又吊儿郎当的:“你要是想来找我呢,就托梦给我,我就大发慈悲等你一会儿。”
林潭秋勾唇:“那你别等我。”
我可能会先死,也不会等你。
陈祁对上她那双眼睛,手指不受控地把人捞过来抱紧了。
“林潭秋,你的命是我的。”
刚才瞎说的,如果真灵验当我没说。不托梦也行。
林潭秋故作抗拒地“嗯”了一声,把人掰开了。
“现在去哪?回去吗?”
“你想回去?”
林潭秋摇头:“不想。”
前面有个二十四小时书店,林潭秋闪过喜色,指了指:“去那吧!”
陈祁点了点头,无所谓道:“都行,走吧。”
图书馆内很安静,走进去,便蔓延着书香的气息,室内设计了一种形似深林的壁画,逼真贴切,墙壁呈灰色,写着各种各样白色复古文字以及壁画,大概是小篆跟甲骨文,书架的破碎设计都有种复古感。
林潭秋手指在一个个书架上擦过,陈祁揣着兜,眼神没怎么放在书上过,一直到林潭秋停下来,他才掠过书架,从上面随便抽出了一本英文版故事集。
林潭秋对着身后的人招了招手,两人一齐坐在靠窗的位置。
只用眼神简单交流了下,林潭秋便开始看手上拿着的这本书。
是一本日本作家的小说,名字叫《萨德侯爵夫人》,她拿的是译版,内容主要跟人性有关。
林潭秋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记得脑海里最后一幅画面是陈祁正抬头看着她,大概是对眼前的书真的不感兴趣,只能无聊的四处看。
真不知道他当初是怎么忍下来看书还考的那么高的。
凌晨四点钟,天空灰暗,窗外朦胧,雾气把窗户蒙上一层虚无。
陈祁站起身捏了捏脖颈走到对面,目光碰上她胳膊下的课本,顿住了。
他看到书页右上角的几句话——
“你们看见兔子说可爱,看见狮子说可怕。
你们不知道,暴风雨之夜,
他们是如何流血,如何相爱。
你们不知道,
这是一个神圣和屈辱互相转化的夜晚。”
陈祁的手像是被烟蒂烫了一下,视线转向林潭秋安静沉默的睡颜,手指轻轻把头发挑开,露出少女紧闭着的双眼。
林潭秋感觉到身边的人,轻哼了声,缓缓醒来。
声音带着困意的沙哑,轻声问他现在几点了。
陈祁回答:“四点。”
林潭秋往后伸了伸懒腰歪着头,陈祁便站在身后轻轻捏了几下女孩的脖颈,像在按摩。
窗外,远处泛起鱼肚白,太阳还没爬上来,天空像是下了雨有些微微阴沉。
即便是夏季,早晨还是阴冷的。
林潭秋轻声,提议:“我们去看日出吧?”
两人从图书馆出来往海边走,街道上没什么人,只有人来人往的车辆,彼时在红绿灯口等待。
林潭秋从口袋里捏出项链,很单调的链条,中间是个小玫瑰的装饰,红色的,很漂亮。
她把项链拿出来,看向他,他手腕上,还带着林潭秋的小皮筋,就算是洗澡也没见他摘下来过。
林潭秋伸过手扯了扯,提议道:“要不我给你换一个吧。”
陈祁毫不犹豫地拒绝:“不要。”
林潭秋笑意吟吟,举了举手里的项链:“为什么要送我这个?”
陈祁想:“想买就买了,喜欢吗?”
他路过,在橱窗外看到这个项链,想买就买了。
“还好。”林潭秋问:“那个宝玉呢?”
陈祁揉了下女孩的脑袋:“在家,回去给你。”
林潭秋有些不自然:“我当时骗你说丢了,你……不生气吗?”
那是他妈妈送的,她知道很珍贵。
“不会。”陈祁语气很直白:“她说让我送给我喜欢的人。”
林潭秋弯唇,捏着项链,但并没有带上。
此时海岸只有几个人坐在沙滩上,大概也是为了看日出的,戴着口罩穿着外套,面前还架了一个摄像机。
林潭秋忽然停下,低头看了一眼,看到帆布鞋的鞋带开了。
陈祁:“别动。”
说完就低着头给女孩把白色鞋带系成了一个蝴蝶结的形状。
林潭秋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少年头顶的旋儿。
“穿着裙子不要乱动。”
林潭秋哦了声,问:“那我以后穿裙子,你都给我系鞋带儿吗?”
陈祁眼尾上挑:“看我心情。”
林潭秋忽然雀跃起来:“陈祁!你背我吧,我都累了。”
从那边走过来,好远好远。
陈祁认命地蹲下身子,歪头说:“上来。”
远处天边的阳光逐渐从海岸线探出头,只是一点红,逐渐往上升,变为愈发热烈的艳阳。
林潭秋趴在他的肩膀上,轻笑一声,手指轻抬起来,越过陈祁的肩膀,拇指跟食指中央是火红的落日。
照进眼眸里,像是一把烧不尽的火。
“陈祁,我快要抓住太阳了。”
陈祁淡笑,背着人一步一步往远处甲板上走:“嗯,太阳是你的了。”
“其实我初三那年就见过你了,他们都说,初三一班的陈祁,厉害的不行。”
林潭秋回想起当时他们对陈祁的描写,有些好笑,像是为了故意夸大一样,总是喜欢给他编造各种各样的形容词和谣言。
也许那些人眼里,对陈祁的印象仍停滞在旁人的流言蜚语中。
但她知道,陈祁是最好的。
她遇到的少年,分明长在烈日下。
陈祁停住脚:“是吗?那你对我什么印象?”
林潭秋实话实说:“我没注意,有一点点好奇吧,后来见到心想,还真的挺帅的。”
陈祁很礼貌:“谢谢夸奖。”
林潭秋捏了捏他耳朵后的向日葵纹身,问
“你第一次见到我是什么时候?海边吗?”
陈祁回想了下,又继续往前走,前方是漫天的朝阳,碧海连天,火红的斑斓,像是梦境的尽头。
“那天是国际游戏联盟比赛吧。”
“嗯?”
这是什么?
陈祁轻笑了声,眼里好像出现了当时的画面。
“武景非给我打电话,吵得不行,他还激动的从床上掉下来,隔壁也很吵,应该是几个小孩,听起来很兴奋。”
林潭秋认真的听着,下巴在他肩膀上,歪头问:“然后呢?”
“最后……”他笑了声:“他喜欢的队伍好像赢了,我就,看见一个女孩在跳舞。”
他之前对这个女孩大概也是厌恶的。
他妈妈凌诗澜在医院治疗时,林潭秋的妈妈徐芳去医院看望,在凌诗澜的病房里说了一些羞耻露骨不堪入耳的话语,从病房出来,凌诗澜就被送进的手术室。
那天,他也去了,他走进去时,看到徐芳拉着林潭秋的手离开医院,手里捏着一小袋感冒药,正说着话,一脸开心的从医院大门走出去。
后来,他又看到那个女孩在海边跳舞,嘴角勾着笑,眼睛里带光,好像活在光明之下。
她的生命力如同远处翻涌耸立的山河,是他所触及不到的明亮。
他紧盯远处,全身血液涌动,胸腔里沉寂已久的心脏猛烈地跳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