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砰!”
程念樟弯腰拿烟头将引线点燃,而后璀璨升空,于夜幕炸碎,金银流泻。
他说带罗生生放火,原是出去买了烟花,寻到海边,决心圆她回归儿时的念想。
两人兜兜转转,找了半天,才在城郊小卖部的外桌上,发现几个卖剩的零碎礼花。因敲窗老板没回,罗生生就怂恿他扫门口的二维码,付掉小一千,然后再全部打包带走。
她说这叫盗亦有道。
程念樟斜眼只觉无语,不禁腹诽——
“就没见过世上还有像她这种,自甘当贼的撒钱货色。”
近来寒潮的关系,郊外风大雪急,他们“偷”来的烟火大多不是浸坏就是冻碎,琳琅各色,最后能点着的,也只剩寥寥无几的单调花样。
“哗——啪——”
海边来岸的浪,拍打着冻硬的滩涂。
罗生生搓了搓手心,哈气煨暖后,从大衣口袋掏出最后剩余的叁根仙女棒,抽出其中一支,凑上他指间的星火。小心点上后,持拳捏紧,将它抡圈轻甩,追随潮汐,蹦跳着撒欢,于空气中画出熠熠光亮,不期然在这极寒的冬夜里,用光弧,描绘出了几许温暖的意涵。
程念樟站在不远处,因夜风作祟,害他打不着火,这男人也就没再继续点烟,只默默矗立着,看她幼稚,倒也不失为是一种乐趣。
大衣里手机震动,男人摘去手套,拿出后,发现是Melisa的微信来电。
手机上方显示着凌晨叁点二十。
这个时点……
无论是谁打来,都不免会让人觉到诧异,更别提像Melisa这种不算十分亲近的关系。
他蹙眉犹豫了会儿,瞥了眼罗生生,见她没什么收心的趋势,就索性随手接了起来。
“喂?梅姐。”
“你那边听着有风,是还在外面吗?”
“嗯,和生生在海边。怎么了?这么晚打我电话,是居老板有什么要叮嘱的吗?”
电话那头听闻“居老板”叁个字,大概是触及了心事,顿时就没了声息。
“梅?”
“小程程,抱歉打扰你的,是突然发生了些事,我觉得有必要告知与你,所以就打了这通电话。”
“哦?什么事?”
近海处,罗生生手里的焰棒全数燃尽,她拍了拍身上的硝灰,朝男人招手后,笑着拢嘴,大喊了一声“阿东”,调门颇高,瞬间刺破长空。
程念樟闻见,也没管正在通话的内容,直接捂住话筒,默默将手机拿远,也回了她个浅淡的笑,顺道沉声叮咛一句:
“快回来,要起浪了。”
当他再度贴近听筒,对过的前句已经说完,只剩下后句“你要小心”的告诫。
“小心什么?不好意思,刚刚没听清。”
Melisa听言,明显愣住了几秒。
而后,电话里便传来了几声吸鼻的动静,像是着凉,又似抽噎。
海边风声夹杂着浪涛,喧嚣的环境音,让程念樟当下也难以听得太过真切,更没办法悉心去辨别对方情绪里的异样。
“梅姐,是出什么事了?你说就好,我听着。”
话毕,回他的,又是一阵难耐而漫长的沉默。
大约经历了十几秒的无言相对,程念樟方才听到她的回话。
“也没什么,就是想祝你们一句新年快乐。”
女人的嗓音略带低哑,瓮声瓮气地,似乎更像是在压着哭腔。
此时正好罗生生走近,她瞧程念樟在打电话,下意识开口,直接问了句对过是谁?
男人接她到怀里,紧挨着,用单手帮她裹紧围巾,而后蹙眉摇头,抬指作“嘘”,用嘴型无声念出了Melisa的名字。
“啊?她打你电话做什么?都叁点了。”
罗生生与Melisa只打过一次罩面,彼此也都没留下多深刻的印象。
两人既然交情欠笃,自然是谈不上相互体谅的。
所以蓦地在这种时点,知晓自己男友在同个从事风尘的女人电联,罗生生出口的话语,基调肯定好不到哪儿去,甚至听着多少可能还会有点犯冲。
“小程程,也没什么大事,我就不打扰你了,今晚是我唐突了……”
“梅姐,她脾气莽撞,不太谙世故,你不要介意。”
程念樟说这句时,紧了紧罗生生的后腰,挑眉挤眼,算是微微给了身前一个敬告。但他的眼神和动作,肉眼看,亲昵有余,而威慑却不足,无论怎么体会,都感觉是调情的意味要占据多数。
如此一来,这女孩非但没理男人的指摘,反而还娇嗔地又同他抱怨了句“别搂!”。
炫耀感十足。
“我不介意的……”
阿梅恹恹的声音刚出口,话到一半,室外就突然噼啪开始下起暴雨。
她的病房为要透气,窗扇整夜没关,巡房的护士路过瞥见,赶忙过来帮她推合上阀,再拉实了窗帘,顺便劝了句早睡。
男人听出了电话那头环境的不对,表情瞬间换上凝重。
“梅姐?你是在医院吗?谁病了?”
“我流产了。”
这句话出口,不光程念樟怔住,就连他怀里偷听着的罗生生,也不禁跟着失魂了起来。
待回过味,罗生生再抬头看向程念樟的眼神,立马从温柔惬意变成了失望与锐利。
男人见状,眉目急蹙,赶忙将她搂得更紧了一些。
“居老板呢?他在边上吗?怎么突然就流产了,明明前几天他还向我炫耀来得。”
比起关怀,程念樟的话意,听着更像是种撇清关系的解释,真正要说与的对象,实际还是自己怀里的罗生生,而不是阿梅。
人情是种很凉薄的东西,世事的悲欢,往往并不能够彼此互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