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02
初晨,日光在帘布的缝隙中透出茫白。
罗生生睁眼侧躺着对向窗景,身上还穿着夜里的戏服,内衣挤紧她的胸口,压迫着,让人喘不过气。妆面亦厚重得十分闷脸,眼线和假睫毛胶水的残余刺痛眼睑,又痒又疼,教她落了满枕的黑泪。
彼时的她,明明难受得要死,却半点也提不上劲去起身换洗。
人嘛,累极了往往就是这样……
懒得很。
房门在罗生生最是昏沉的当口,发出了声“滴哩——”解锁的提示音。而后顶灯亮起,原本晦暗的室内,瞬间明亮,明暗交替的刺目感多少让她有些不太适应。
酒店的地面铺的皆是短毛的尼龙地毯,进门后,男人鞋底每踩一步,都会因摩挲而发出沉闷又绵长的踏音,它们由远及近,不疾不徐。
“叮——”
火机擦燃。
鼻端飘散烟尘。
身后的床位随程念樟的坐躺而陷落,不知这人用了什么香水,后调的麝香与檀木,历经半日,仍旧余香浓厚。
罗生生动了动鼻头细嗅,确认实感后,猛然转身,便一把栽进了男人怀里。
被她抱上时,程念樟没来得及将手挪远,右手微震,落了几颗烟灰在她发顶。
乌发落雪犹如白袍点墨,怎么看都不是让人舒心的景象。于是他抬手帮罗生生掸了掸浮尘,弄干净后,动作变为轻抚,指端插入发间,悉心帮她将凌乱梳顺。
拨开女人发尾,戏服暴露出她后背的大片莹白,晃得人眼发昏。
“怎么还穿着这身?”
听程念樟语气不咸不淡,不似要骂人的样子。罗生生就试探着又埋首往他胸口蹭了蹭,将浓妆印他身上,故作邋遢,想刺他脾气。
“累,没力气,不想动,等你帮我换。”
没脸没皮的。
“呵。”
程念樟无谓笑了声,倒是对她没起任何怪嗔。
他嘴里现时藏着甜腥,就算是尼古丁的焦苦,也根本没法将其压下,手里的烟是越抽越觉得寡淡,于是只稍带了两口,他便摁灭残烟,再没有续抽下去。
除了喉头的这点血气,他指骨关节上擦破的皮肉也开始溢出脓水,刚还不觉得疼,等安逸了,略微动作,就会教他异常难受。
“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罗生生不知他有伤,问的话娇滴滴的,一副要人哄的样子。
“善后费了点力气。”
“你刚刚吓死……”罗生生自他怀里抬头,原本想与他再撒个娇将事情揭过,却没想入眼即是男人血迹斑斑的下颚和眉骨:“怎么了?怎么都是血?”
她惊得立马从床上弹坐了起来,“啪嗒”按亮台灯——这才发现不光脸上,他的手肘和指节也全是擦伤和淤痕。
明明离开的时候还是他在教训季浩然啊!
怎么回来就满身是伤了呐?
罗生生抓起程念樟最是血肉模糊的右手,只见伤口应该处理过,除了血和脓,看不见什么脏污,但他四肢本就没多少皮肉,骨节上擦掉块皮,一旦屈指或握拳,就感觉白骨马上要戳出来似的,让人害怕又心疼。
“砸到了置景的镜面,没什么。”
程念樟缩了缩手,姿态里有些回避。
“什么叫没什么!”这句话她几乎是吼出来的,眼睛眨也没眨,豆大的泪就瞬间啪啪下坠,落向床面:“多大个人了!为了这点破事就打架?有什么好打的?他多大,你多大?他脑子不清楚,你脑子也瓦特了吗?”
罗生生越说越气,回忆往昔,想起这人次次都是这样,平日看着冷冷清清的,动起手来就完全没了轻重。
人是肉做的,又不是铁做的,再厉害也没他这种糟践自己的道理。
“只是破相而已,没伤到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