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浩然嘴里的好地方,是离片场不远的石围塘,那里有一条废弃的铁轨,联通着广州与佛山。
夜里,这片老区只有几盏昏黄的街灯闪烁,边上是八九十年代留存的斑驳旧楼。沿着低矮平顺的地势,没有几步就能走到芳村码头。
如果站在埠头遥望的话,能看见对过幢幢排立的楼宇,数以百计的窗灯沿江倒映成群星,跟着秋夜风拂的细波,涤荡闪烁。
“哒”
罗生生和季浩然此时并排坐在旧站台的长凳上,各自开启一罐啤酒,听晚风穿过背后野树,带起叶片的沙沙。
“这儿有什么特别的吗?”
静坐了片刻,罗生生不免好奇,他带她来这里的用意。
“听说周围老房子经常拿来拍惊悚片,所以特地带你练练胆。”
“哈?”
“你看到那边的红砖楼没有?这个点里面还不透光,一看就是座弃楼,城市里的这种建筑,阴气都很重的。还有那边的矮屋,以前是个屠羊户,前几年打人肉泥被举报抓了起来,连着周边十几个门面被定性成凶宅,再也没住过人。”
他描述时语气笃定平常,罗生生顺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幢矮屋外也确实挂着一块红底黄字的“广西黑山羊”招牌。
这不说还好,说了,四周围黢黑的街道和杂乱的树木,通通都变得阴幽了起来,偶尔石落、风穿和野猫的喵叫,就真像恐怖片的音效,让人神经不自觉会变得紧绷。
罗生生胆子不算小,但也不意味着她喜欢这种诡异的氛围。当意识到季浩然在故意捉弄自己,还来不及仔细思考,她就气恼地起身,作势要走。
“季浩然你是不是有病!”
可还没完全离座,手腕就被男孩捉住。
“这么怕吗?”
他大手牵扯着,也不怎么用力,拇指来回刮蹭她踝骨凸起的关节,讨好的心思昭然若揭。
“哼”
深重地出了口气,撇头不看他的罗生生,假意纠葛了会儿,最后还是撅着嘴皱着眉,佯装满心不情愿地坐回了长凳。
“不怕,就是觉得你无聊。”
“我刚刚都是编的,你别当真。”
这话说得……就更可气了。
罗生生懒得搭理他,沉默着望向别处,一口接一口地抿酒,以此来消解一些相对无言的尴尬。
“你仔细看的话,这个老车站其实有点像动画里的场景,新海诚那种。大组在附近拍过几天,我觉得挺像的。”
罗生生因着他的话又扫视了一圈,轨道的纵深和河岸的堤坡,确实有些日式。
放下啤酒,女孩低头看向手中的铝罐,板鞋来回搓着地面砂石,回忆了些动画的场景。
“要白天过来,天气好的时候,天空有大朵大朵的云,那才像新海诚。”
“我知道,就凑合想象一下吧,白天你也出不来,不是吗?”
说着,季浩然伸手与她碰杯,自己仰头闷了半罐。
“你喝慢一点,小心别醉了。”
“5度都不到的酒,和碳酸饮料有什么区别?”
对于酒量很好的季浩然来说,罗生生点的套餐统共只有6听啤酒,他往常去夜店,还没开摊就能喝掉一扎,现在只下了半罐,她的担心属实是有点多余。
此时恰好有凉风吹过,因倍感惬意,他整个人撑住凳面,打直了双腿,上身微微后仰,抬头望向城市无星的夜空。
“其实我家里也挺有钱的。”
“嗯?”
今天他怎么天马行空的,带她出来尽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你很喜欢那个宋二吗?还是你有什么把柄在他手里?”
原来前面绕了这么一大圈,就为了这个……
“和钱没有关系。我和他从很小就认识,十几年了吧。”
“哦,青梅竹马啊……那他外面有很多女人的,你都知道吗?”
“知道的。”
季浩然闻言怔住,而后缓缓坐直,偏头将视线定在她的脸侧。
“所以呢?为什么还要跟这种烂人走。”
“……”
沉默难耐。
为了逃避他的问题,罗生生一口喝了整听啤酒,喝完顺手又拿起新酒,利落地拉开拉环,继续酣饮。
她酒量不好,没多会儿便有些上脸,两颊泛起的红,迅速蔓延到了耳后与脖颈,鼻尖眼皮亦有些着色,却不知是醉意还是鼻酸。
“季浩然,我头有点晕。”
“那就别喝了。”
手里的酒被抢了下来,连带拉扯着罗生生倒进了他的怀里。
季浩然身上干干净净的,凑近闻有衣橱香片的隐约气味,辨不出是什么花香,只觉得很恬淡,很好闻。
因为靠地太近,即便微醺着,她也清楚这种亲昵不好。遂使出了些力道,与他推开一段距离。
“我想回去了,好不好?”
季浩然没有答应,仍旧自顾自评判着宋远哲的好坏。
“他脾气看起来真的很差。”
“呃……”
“还是个瘸子。”
“也没那么瘸……”
“情人换来换去,脏得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