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厕所出来,扑水抹了把脸,程念樟望眼表盘,默数分秒,竟破天荒地生出了种逃避的想法,身体就像是落入静止,迟迟未动。
后来他问服务生往前台要了火机,便独自去到中庭的露天花园,垂头坐在长椅,有一下没一下地,开始不断往自己嘴里送烟。
罗生生走近时,地上已经堆了快有两三个烟头不止,空气里弥漫着尼古丁和酒的瘴气,几乎快要完全盖没掉,那蕴藏在男人周身,温润祥和的木质香气。
“你女朋友在到处找你。”
程念樟楞住,夹烟的手顿在半空。
“知道了,我抽完这根就走。”
“那你借我个火呗,我现在也有瘾头,正好一起。”
听言,男人眉眼急皱,立马偏头转到另边,捂紧了自己装烟的裤袋,用力吐出一口白雾。
罗生生也不和他纠结,嘟囔着骂了声“小气鬼”后,从随身带的铅盒里,掏出根女烟含抿着,再“哗嚓”一下,用火柴点燃。
夜风吹拂,星火忽明忽暗,教燃丝飘散。
她就这么执烟静站着,松盘的发缕入目有些碎乱,却是别样一种风情。
“华夏影投是宋氏的关联出品方,利益牵涉甚广,这个顾渊和宋毅是怎样的关系,你之前就没有概念?”
程念樟放下烟,克制住向她回头的冲动,目光聚在一堆花草,无头无尾地问出了这句。
“我知道,他是宋毅的人。”
“哦,原来知道?呵……”男人笑地破碎:“那你就是故意的,故意要往我身上捅刀,对不对?”
“阿东,别这么孩子气,老冲我说些不中听的话。我害你能有什么好处?大家都是身不由己的人,何必这样针尖对麦芒。”
不中听吗?
意识到说重,程念樟这次没再急着接话,顾自呷了几口烟,开始凝神拼凑起整件事情的脉络。
罗生生瞧他沉默,估算了下时间,机警地透过落地的玻璃窗,探头朝里张望,见暂时还没有人找到这里,方才继续开口:
“我现在正筹拍部纪录片,题材有些敏感,国内渠道发行只能走艺联。你别看华夏庙小,但它手里控制的铡刀可不轻——不光拿捏着所有艺联屏幕的排映规划,还掌控着几乎所有独立制片电影,能否入册国家专项补助基金的生杀大权。你常年和院线打交道,眼里都是大开大合的资本搏杀,估计是很难能够明白地了……像我们这种小电影人,为了不让理想湮灭,只能去为五斗米折腰的心酸的。”
“借人登天,上去地快,下来只会更快。生生,外头那么多路,我不信你眼前就只有攀缘附会这条能走。”男人停顿,攥紧手心:“而且凭我了解,你……不是这样的人。”
这话戳心窝了。
罗生生瘪嘴,踢开脚下石子,猛地过肺掉一口青烟。
“人是会变的。”
“缺钱我给你,多少都行,这样就算不走名录也没关系。”
“不走名录怎么送奖?怎么上主流媒体?怎么有大体量的曝光?我拍电影是给人看的,又不是拍来给自己玩儿的,你平时脑子那么灵光,怎么这会儿想事情,就变得噶腻简单了呢?”
程念樟摇头。
“我想不了这么多,我只知道那个姓顾的,今晚要是真敢睡你,我绝不会让他活着看见明天的太阳。”
他说这句时,语调格外平和,完全不像是句冲动的酒话。
罗生生一时怔住,手里夹的烟,被风吹灰,落了她满身余烬。
“好了……差不多就进去吧,我们出来这么久,别人该起怀疑的,尤其是你女朋友,她性格好像比较敏感,从我进门开始就老爱瞟我,看得人心里毛毛的,感觉肯定是已经有些想法了,回去估计有得你哄。”
“那你呢……你男朋友就没有想法吗?”
“嘁。”罗生生不禁讪笑,施施然走到他的面前蹲下,双手顺势搭上对方肩膀,佯装天真地歪头问道:“你指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