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亭站到了……”
广播提示新站,车厢企稳,又一批新客走进,将空间充斥着,慢慢变作拥挤。
宋远哲问话后,罗生生耳内气压充胀,周遭的世界逐渐就像被罩起了层隔膜,朦胧不清地,与自己再没太大关联。
男人见她不给反应,悻悻扫眼周围,又继续开口:
“她在香港坐过八年牢,听说是给自己丈夫顶罪,出来以后,对方已有新的家室,孩子也半大到了该上学的年纪,自己却一直傻傻被蒙在鼓里,不识内情。告她真相的时候,这女人初始也和你一样,死鸭子嘴硬,明明顶个大肚,竟还不信命地非要帮她丈夫斡旋……呵。”
这声冷笑,嘲弄中又似乎带有些落寞。
宋远哲将视线下放到她怀里的花束,滞留不到半秒,而后微微轻移,最终钉在了女人费力遮掩的小腹:
“说起大肚……程念樟丢你一人,是不知道你怀孕了吗?”
怀孕?
自呆讷中猝然转醒的罗生生,满脸皆是错愕。
“哈?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她说时目色惊恐地转脸向侧,想都没想,出言就是一句反驳。
对于突至的注目,男人来不及闪躲,蓦然对视后,不禁抿嘴吞咽,喉结亦随之微动。
“都快结婚了,还瞒这么紧吗……”
说到这里,宋远哲气势莫名变得有些熄弱,甚至还先她怯场,偏头避开交集,空洞地看向了别处:
“怎么?是他不想要孩子?”
“宋远哲,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像什么?”
“像什么?”
罗生生胸腔起伏,拢手凑他耳边,低声碎语:
“像个八婆!说白了,这些都是我和他的家事,我俩有自己的相处模式和对未来的规划,没必要同你这个外人报备解释——”
“哦?所以确实有了……是吧?”
“说了和你没关系,是听不懂吗?”
闻言,男人像个被训斥的孩子,努嘴奋力憋住委屈,长久未予作答。
这本质是多出的一段,并不在他谋算之中。
宋远哲头脑很清醒,原不欲多嘴这些,因为知道挑明了,也只会让自己变作难堪罢了。只可惜临到脱口,终究还是没忍下迫切,重蹈了一遍旧辙。
罗生生这盆冷水当下浇得透彻,让他也算尝到了些自贱带来的苦果……
想想确是活该。
“所以……年前那天夜里,是因为你去找Melisa,才害她流产的?”
沉静思量片刻,等边上乘客再换一批,罗生生又主动接起了话头。
“别扣帽子,她流产和我没什么关系,我没强逼她任何事情。”
“那你找她做什么?”
“之前姓梅的帮程念樟押过我一晚,当时见她满嘴情义,觉得讽刺,就想回头给她看看这些男人的真面目罢了。”
“你无不无聊!”
罗生生再度白眼。
宋远哲于话间隐了些实情没讲,所以听到她的耳朵里,只觉得这人吃饱了撑地,多管闲事。
“呵,程念樟和姓梅的丈夫合起伙来,这些年骗她可不轻,他们骨子里都是一类人,如今相似的事轮你身上,你觉得自己又能比她高明多少?”
“几张照片而已,能作什么数?张晚迪难不成也给他生了孩子?你这些攻心的伎俩,我早就已经免疫,奉劝还是换个人使吧,别在我这儿招笑了!”
眼见对面站点灯又在闪烁,罗生生因实在心烦,便作势想起,不愿再听他絮叨。
可还未动身,边上察觉异样的宋远哲,已抢先摁住了她的腿面:
“刚才第叁张照片里的那个中年男人,叫沉林溪,是沉新玥的父亲,安海人寿董事长,下辖着嘉世娱乐,也就是之前刘琨的公司……看你刚才表情,应该是不认得的。”
“和我有关系吗?为什么要认得?”
莫名其妙的。
“我和沉新玥的事,背后的利益关系,在于宋氏与嘉世的合并。如果这事成了,无疑会砸穿邱冠华饭碗,让他手里握着的星辰,失去和我哥议价的筹码。你觉得以程念樟立场,作为邱派的鹰犬,他会放任事态往这方面发展吗?”
“你什么意思?”
罗生生攥紧手指。
她隐约能听懂宋远哲在暗示些什么,但她不敢随便臆测,生怕落入他设好的陷阱。
“那天讲座,我们会碰面,应该不是巧合。”
“不是巧合又怎样?分手是你提的,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别硬凑了……”
这话回地很坚决,有种掩耳盗铃,故作信任的味道。
宋远哲听后,嘴角勾扯着,垂首摇了摇头。
“我不过顺水推舟而已,你知道的,我很腻烦经营情感这种事,如果纯粹为应付我哥和我妈的期许,放弃是早晚的结果。”
“那不就好了,还有什么值得多说的?他就算知情,抑或真在利用,我也全都甘愿,没什么大不了的。每个人都有自己成事的方法论和是非观,其实只要你不说,我就不会觉得受到伤害,恰恰是因为你说了,而且在这件事里掺进了各种猜想和臆断,才人为把它变得复杂……不是吗?”
“生生,你知道你现在替他辩解的样子,和那个梅丽莎……简直一模一样。”
男人的这句话,戳心地有些厉害。
闻言,罗生生呼吸不禁加重,猝然鼻酸着想哭,却不敢当着一堆陌生人的面露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