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黄的煤油灯下,宋清衍微微抬头看向夏苒带着关心的目光，静默片刻他轻声回答：“没。”

他昏迷的时候确实发生了一些事情，他梦到他做了一个梦,媳妇生产因为养母要保小,媳妇大出血难产而死。

梦中的他在部队听说了这个消息，整个人都失魂了一样,行尸走肉。急匆匆从部队回到家里,家里一对嗷嗷待哺的孩子，他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第二眼。

只要再看一眼，他就想到了这俩孩子的出生让自己没了媳妇。

匆匆回来，匆匆处理了家里的事情,就接收到部队的任务，他想用任务麻痹自己，只要去出任务,只要不胡思乱想,就不会想起媳妇。

他去部队了,在部队待了一段时间,接到了村子里人的无名信，说他的四个孩子快要饿死了。

当时无奈他从部队回来了。

他回到村子里的时候，大娃正背着一筐木柴从山上回来，十岁的孩子，瘦得像竹竿一样，浑身没有二两肉,大冬天的，孩子脚上只穿了一双露脚趾头的草鞋，身上的棉衣小的胳膊都裹不齐全，一双手都是冻疮。一只手背着背篓,另一只手还拉着三妞。

二妞和大娃一样，穿着破旧的棉衣，脸颊都冻肿了，背着木柴背篓，牵着四娃，一步一步从山上下来，她的腰都被压弯了。

当时他心像是被大石头堵住了一样，呼吸不上来。

那是他媳妇生的孩子，媳妇拼命生下来的孩子，是他的孩子。

“大娃。”看着四个孩子，穿着军装、带着大背包的宋清衍喊了一声。

大娃像是没听见他说话一样，困难的背着背篓拉着妹妹继续往前走。

大娃的脚踩在上冻的土地上，一下一下，还有冰块被踩碎的声音。

三妞会说话了，但是说话的声音还磕磕绊绊的，三妞微微仰头：“大哥，他，他是谁呀？他喊.喊你了。”

宋清衍站在他后面，远远地听见了大娃的回应：“不认识，陌生人，不要随便和陌生人说话，她们都是坏人，会把你偷走卖了的。”

二妞也怯怯地说了一句：“对，他会像奶奶一样把你和弟弟卖了的，你不要和他说话。”

宋清衍还沉淀在记忆中，他旁边夏苒看他没说话，忍不住推了他一下：“清衍，你想啥呢？”

宋清衍瞬间回神：“没，没啥，很晚了，该睡觉了，我去倒洗脚水。”

宋清衍说完就大步从房间里出来了，看着落在地上的月光，心里舒一口气。

那都是梦，现实中大娃不会看见他像是看见仇人一样，眼里都是恨的。他家二妞也不会看着他唯唯诺诺，话语里都是愤恨。

他家的两个小宝宝现在也健健康康地长大了。

至于梦里，他被设计，为了四个孩子和夏菊结婚的事情那是完全不存在的。

梦中，看到大娃背着柴火往前走，放下手中的包裹就追了上去，两只手分别拉住了大娃和二妞的背篓：“我来背。”

大娃狠狠地、用力地甩开他：“不用你管，你走开。”

二妞也学着大娃：“我们不认识你，不要你背。”

两个小的也戒备地看着他，仿佛他是狼一样，随时会对几个孩子不利。

大娃和二妞不让他背柴火，他一路跟着她们回到了老宋家。

老宋家这边，宋婆子正偷偷给宋秋芬煮鸡蛋吃，一边给她鸡蛋吃还一边说：“秋分，娘和你说，这次相亲你必须好好相，你哥可是说了，你这次的相亲对象是钢铁厂里的工人，领导家的儿子，嫁给他，你以后肯定不愁吃不愁穿，一辈子享不完的福。”

宋秋芬吃着鸡蛋，嘟嘴说：“我知道了，娘，二妞啥时候回来？我刚刚换下来的衣服还没洗呢，赶紧让二妞回来给我洗了。”

“好，娘去看看他回来没，这几个皮孩子，找死，出门去捡个柴火，还非得要带上两个小的。”

“那两个小的就是拖油瓶，累赘，我早晚要找机会把两个小的卖了。”

宋婆子骂骂咧咧地出门了，刚刚出了房门就看到四个孩子从外面回来了，她立刻骂道：“你们几个小兔崽子，还知道回来啊？知不知道几点了？赶紧上屋子里做饭去，还有你二妞，你小姑的衣服脏了，你赶紧去把她的衣服洗了。”

“你们两个小兔崽子，给我过来，一天天的啥都不干净吃闲饭还拖累人干活，看老娘不揍你们两个。”

宋婆子说着就伸手去拽两个孩子。

大娃和二妞把手里的背篓一放，就赶紧护在了两个孩子前。

“奶，你别打三妞，是我要带三妞出去的。”二妞带着哭腔说着。

哥哥要把三妞和四娃带出去的，哥哥说怕再把弟弟妹妹放在家里，奶奶会再偷偷把他们两个卖了。

上次弟弟和妹妹就差点被卖了，幸好幸好被支书爷爷看见了，救了弟弟和妹妹。

宋清衍站在墙后面，听着两个孩子的话，再看看宋婆子毫不留情挥舞着要打孩子的样子，被当头一棒。

他的孩子，媳妇拼命生下来的孩子，在家里过的是这种生活。

这一刻，宋清衍杀人的心都有了，他快速从墙壁后面出来，拽住了宋婆子的手。

宋婆子打人打的正上瘾，手突然被抓住了，她大骂：“那个兔崽子敢抓我，我……”

宋婆子抬头，看清楚宋清衍的脸，嘴里的叫骂声瞬间消失了。

“清衍？？”

宋清衍用力甩开她的手：‘是我。’

宋婆子一秒钟变脸，刚刚还狠狠的想打人的表情这会变成了谄媚的表情：“清衍，你回来了啊，快快进屋，这大冷天的冻住了吧？赶紧进屋娘给你煮红糖鸡蛋。”

“对了清衍，你这次回家是来看几个孩子的吗？你看咱们家穷，四个孩子家里养的确实挺困难的。你看你这次回来了，是不是该多给点钱呀？四个孩子的衣服好久都没换过了，你多给点钱，我给几个孩子买身新衣服。”

“家里的粮食也不多了，你多给点钱，我给孩子们买粮食吃，有粮食了孩子们才能吃饱。”

宋婆子说着，拉着宋清衍往屋子里走。

大娃和二妞站在门口，抬头看着这一幕，一言不发。

三妞和四娃紧紧的拽着大娃和二妞的衣服，两个孩子眼里还有没散开的害怕。

这一刻，宋清衍说不上来心里啥滋味。

媳妇以前在的时候，他一个月给老宅十块钱，媳妇走了，就把给媳妇的钱也给老宅了，一个月给老宅二十块钱。

一个鸡蛋五分钱，一斤粮食一毛钱，这二十块钱能买两百斤粮食了，竟然说不够给他的孩子吃饭的。

他的孩子一个个饿成了皮包骨。

宋秋芬也听到了宋婆子的话，知道宋清衍回来了，立刻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大哥，你回来了呀，大哥，你这次回来有给我买东西吗？”

“大哥，我最近看中了一款小皮鞋，娘说让我去相亲去，相亲对象是城里的工人，家庭条件好，我穿棉鞋也丢面子，大哥，你能给我买双小皮鞋吗？小皮鞋不贵，只要二十块钱就好。”

宋清衍没说话，他低头往宋秋芬身上看去，崭新的棉鞋、花棉袄、蓝色的棉裤。这一身暖呼呼的，白胖的脸，和他的四个孩子形成鲜明的对比。

宋秋芬说了很多，看宋清衍没说话，立刻询问：‘大哥，你看啥呢？咋不说话呀？你给我二十块钱，我去买鞋子去。’

这会宋婆子也在一边搭腔：“对呀，清衍，你干啥呢？身上有二十块钱吗？快点掏出来给你妹妹，让她去买鞋子。”

“你要二十块钱买鞋？家里却没有一毛钱一斤的粮食给几个孩子吃？”质问的话从宋清衍嘴里出来，他深邃的双眼看着宋婆子和宋秋芬，眼里带着杀气。

宋清衍这幅样子，宋婆子和宋秋芬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宋秋芬嘟嘴：“这，哥，我不是要相亲了吗？哥，你可是我亲哥，快给我钱，我去买鞋子。大娃和二妞两个皮孩子，饿不死就行了，你管她们干什么呀？”

宋秋芬这话说得，仿佛两个孩子是阿猫阿狗一样，只要给口吃的吊着一口气就行了，别的啥都不管了。

这一刻，宋清衍的心真的凉了。

他没理会宋婆子和宋秋芬，直接回头往外走。

往外走了两步，又回头看向宋婆子：“再让我发现谁打孩子，我直接送到公社去。”

宋清衍说完大步离开，很快他又回来了，这次是带着大队长和老支书过来的。

带着人进了屋子以后，宋清衍直接把人带到了堂屋，说起了分家的事情，以后他带着四个孩子离开，不会再往家里寄一分钱，之前寄回家的钱都折算成养老钱，以后每年不再支付养老钱，等宋婆子她们死了，他回来养老送终。

宋婆子听到宋清衍这话，当时就提出反对来了，但是宋清衍很强势，直接说她们虐待孩子，要送她去公社。

宋老头真怕宋清衍做出那样的事情来，就表面同意了。

宋清衍从堂屋出来以后，就告诉四个孩子：“大娃，你收拾下弟弟妹妹的东西，我后天带你们去部队。”

大娃看了宋清衍一眼，没回答他，拉着弟弟妹妹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