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溪教育资源落后,几年前庆之远就在那里办了一个学校,不仅教主课,还有假期的小语种学习和艺术训练。
庆虞知道,他是为了典典。
为了不让赵挽霖起疑,他在其他城镇也陆续开始投资项目,这几年已经落实了不少,网上好评如潮。
典典学日文特别快,她现在的水平已经可以在横滨跟人进行简单的对话。
班里的八卦之神圈了块地表演,“你们知道襄中四美吗?”
正趴着睡觉的前八卦之神说:“知道,一美是李茹旧,二美是年郁,三美是季岚,四美是姬以筝,都是十班的。二美和三美关系不好,全襄中都没人敢惹二美,因为二美的妹妹打人超级疼。靠,还有没有点新鲜的,配得起八卦之神的称号吗?!”
八卦之神扔过来一截粉笔,恰好打中前辈的脑袋,道:“还要不要听了?”
其他人纷纷催促:“你倒是快说啊!”
“就是十班的新同学用日文自我介绍,反正说了挺长的一段,然后我们二美怒了!”
“哦对哦,听说二美语文都考不及格,但近代史学的透透的,贼讨厌小日本儿。”
“你们先听我说!新同学刚说完日文,然后二美举手,说她也会日文,大家都很期待,还以为她偷偷补课去了,没想到二美站起来一阵正经的说:
——我哈腰你妈先死,你哈腰滴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死你妈死。”
八卦之魂在讲台上表演,简直把二美当时的神情都模拟了一遍。
庆虞在底下静静听着,忽然开始厌倦这个班级。
她觉得典典好像总能选对路,十班有那么差吗?
跟十班有一节共同的体育课,就在下午第二节。
她来例假,不能跑步,去跟老师请了假,老师让她先在边上站一会儿,等跑完再归队。
走到栏杆旁边,看到好几个班级精神抖擞的围着操场跑。经过这边是总会有男生投来难以言说的目光,不懂,男生为什么以讨论女生的发育为荣,如果这里没人,她一定会教他们怎么管好自己。
跑了一圈,她已经烦闷的想打人。可这一回,十班的队伍里少了两个人,她遥遥看去,见一个扎马尾的女生和另一个短发的女生并排朝这边走过来,一时间男生都哄笑,说她们仨的大姨妈是手牵手一块来的。
但有人陪了,庆虞便不觉得这些话有多么难以忍受。
她抬眼,看到扎马尾的女生皮肤白皙,就如满月之时的月色一样漂亮。校服歪七扭八,穿的不像样,胸膛上一滩油渍,晕开。
庆虞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那女生突然朝前面喊了一声,“李茹旧!”
旁边的李茹旧吓了个半死,“我操,我还活着呢,你叫魂?”
女生说:“我就是喊你一声,免得你觉得我是个哑巴。”
李茹旧眼皮颤了颤,差点把她从台阶上踹下去,“年郁你多少有点病,难不成你在公用厕所不喘气我还当你死了?”
她说完又去看年郁校服上那滩油渍,以及一凑过去就能闻到的地摊辣椒孜然混合香,怒道:“你来之前就不能洗个澡吗?”
年郁听起来也挺生气的,“你翘一早上课去卖烤冷面试试?活着回来不错了,还洗澡,那么奢侈呢怎么?”
李茹旧嘴上长了刀子,“我每天跟你在一块儿就跟个要饭的一样,太丢人了,怪不得季岚老瞧不上你。您老卖个烤冷面还娇贵上了,非要休息,跑两圈能死吗?”
她们从身旁经过,女生身上果然有股,‘异香’。
庆虞看她们坐在楼梯最上面,离自己并不算太远,却也不是能伸手够到的人。
迎着日光去看,眼睛刺的难受。
跑完后归队,自由活动时间一共三十分钟,季岚跑过来找她,跟她聊孙安絮。
她说:“我小姨说她老师建议你爸妈领养个孩子,我今天看到班里那个……庆沅,你别告诉我她就是你‘姐姐’?”
庆虞蹲在栏杆边上缓解腹部的疼痛,道:“是,她叫典典。”
季岚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我用得着知道她真名叫什么吗?可别恶心我了。”
她把她的手拉出去,解下腕表。
伤口还没结痂,好像不久前她又一次伤害了自己。季岚不明白:“靠,你在想什么?”
庆虞摇头,“这是不小心蹭的,最近我状态还好。”
季岚没说话。
她还算了解她,一看躲避的眼神就知道她在撒谎。
庆虞把腕表系好,沉默,看着远处已经融入十班的典典,她的笑容不知有几分真诚,她快乐吗,如果是的话就好了。
去厕所待了一会儿,出来时季岚还在外面等她,一美和二美在旁边站着,看到她出来后整齐的转了个身,走了。
庆虞走过去,被季岚拉住手臂,手里塞进来一样东西,季岚悄声说:“这是那个狐狸精的祛疤膏,不知道有没有用,你先试试看。”
庆虞愣了愣:“狐狸精?”
季岚不满道:“就那个年郁,四美里的二美。”
庆虞抬眼去看二美的背影,鼻尖仍然是残留的烧烤酱和孜然粉的混合香。
点了点头,两人朝教室走,就在乒乓球栏杆那边有个女生蹲在下面,好像在哭,庆虞眼尖看到了,不停往那边瞥。
她隐约好像知道这个人是谁,脑中像是被人扔进去一个搅拌机,半天后意识才清明了些,她想起这个女生是谁了。
跟季岚一个班,好像叫祁浣。
上学期体检的时候被检查出艾滋病,不知道是学校的保密工作没做好,还是知情人泄密,反正现在校园里每个人都知道她得了艾滋病,尽管大家当着面避而不谈,但总是离她远远的。她从没见过十班的人跟祁浣同屏出现过。
期末那会儿十班有人心血来潮统计了一下本班女生的追求者,掀起情书热,很多男生都趁着这个机会给喜欢的女生写了情书,据说祁浣也收到了好几封,不过后来有人证实,那都是祁浣自己给自己写的。
自尊心就是一个玄妙的东西,别人越是觉得你惨,你越想让别人知道你没那么惨。
庆虞朝那边看去,很久都没动,季岚顺着她的目光一瞧,像见鬼似的立刻拉着她跑。
风在耳边呼啸,典典说:可你自己不是也从没做过好事吗?
之前的沮丧一扫而空,她跟随季岚一起跑,到公园那里分道扬镳。进教室的那一刻,她前所未有的宽慰,掌心慢慢蕴出点温度,坐在座位上时忍不住笑出声来。
看了一会儿那管用过的祛疤膏,顺着腕表抹了一点,清清凉凉。
闻着味噤声许久,她找到一叠抄录公式的纸,写了几封情书,落款都是同样的名字。她打算隔一个星期就去放一封信。
不过在此之前她需要知道祁浣坐在哪个位置。
如果她能坚持送信,那么那个女孩也不会因为假情书的事情而被人嘲笑,只要能把情书放进她的书桌,她就算做了一件好事。
她以后也一定不会像庆之远一样,亡羊补牢。
放学以后,她故意留到最后,等教室里人走的差不多了才去明理楼。
十班在最顶层,光爬楼梯就用了很久。她心里忐忑不已,害怕这件事会搞砸,越往前走越觉得前路未知。
到了教室外,里面坐着四个女生,一个是在靠窗边最后一排的祁浣,另外三个就是传说中的襄中四美里的一、二、四美,季岚已经走了,不知道她们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她在外面站着,心想已经知道了祁浣的座位,那静静等她们离开就好。
过了一会儿,听见里面传来挪凳子的声音,她往前门窗边挪去。
谈话声越来越近,三个女生从教室出来,她希望她们尽快离开,这样方便行事。
可原本应该从后门走的人突然从前门出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回头一看,见一个白白净净的女生笑着说:“你来找季岚吗?她走了,不上晚修。”
庆虞没说话,摇了摇头。
女生还想问,却被年郁拉住后领,走前听见李茹旧说:“姬以筝,女神的事儿你少管行不行?”
姬以筝叫唤了两声,被拉走,“女神那个姐姐可不像好人,简单来说,我见过的姐姐都不是好人。”
声音逐渐远去,庆虞忙朝教室里探去,发现祁浣也已经走了。
她悄悄进去,把一封情书塞进她的书桌。
字体刻意变过,不会被人发现的。
她心情大好,脸上带了一抹笑容,走出校园时竟然能从这个死气沉沉的地方看到一些美妙的东西,比如墙边的鸟和园内的花。
等她出校园时,发现车还在门口停着,车窗摇下来,典典抬眼看过来,眼底一层看不透的雾色。
庆虞立即别开眼,看着脚下。明明她已经做了好事了,为什么还是觉得心虚,为什么还是不敢看典典的眼睛。
一路上谁也没说话,直到回了家,上楼。
她刚放下书包,按照惯例要写日记,冷不防一回头,发现典典正站在门口,她惊慌的将日记本合上,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
因为典典穿着漂亮的洋装,就像欧美电影里的公爵宴会里出现的公主,她冷漠的看着她,身上的衣服像庞然大口,把她吃进去。
典典关上门。
一般只有她们两个人在的时候,她都会说一些她不想听但不得不听的话,这样的场景发生过太多次,她已经熟练地可以预料。
典典走到床边,坐下来,这一次没看她,而是目不斜视的看着墙上的荣誉证书,喃喃道:“平等?哇,你写平等还得过省一等奖?”
庆虞不敢应声,因为她知道,典典比她写的还好。
虽然没看过她写的东西,但是心里知道,典典写的一定很好。
“平等……”她站起来,“看到我身上的衣服了吗?今晚你妈妈要请一些亲戚来,欢迎我正式加入这个家庭。”
她走到庆虞面前,拍了拍她的肩,“我要是穿了洋装,别人一定会觉得我一个养女夺了你的风头,而我不穿的话,别人又会说究竟还是领养的,你妈妈不疼我。”
长长的叹了声气,“还真是让人为难啊,你看,这世上好多路都是死路。”
庆虞唇抖了抖,小心谨慎的道:“我也穿裙子。”
典典皱眉,像是看到小孩子玩闹一样笑,“唔,庆虞,这件事无解,如果你穿了同样的裙子,别人又会说我们俩气质不一样,真千金和假千金就是有区别。无解的答案就不要白费力气了,当然你也可以去找你的朋友帮忙,但我猜他们最多说一句‘不要在意别人的眼光’,但你知道,没人能做到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告诉你不要在意的人他们自己本身就做不到,人就是喜欢教别人一些他们自己一窍不通的东西。”
庆虞不禁抓紧了日记本,想到很久之前的一则日记,她也写过,一个人究竟能不能把自己不会的东西教给别人,现在看来,是可以的。
那么传道授业解惑是无意义的。
典典的目光又望向那张荣誉证书,看到‘平等’两个字,差点笑得喘不过气来。
庆虞觉得典典变了很多,上一次在北溪见她,她性格虽然阴晴不定,但不会像现在这般,她好像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唯一的乐趣就是拉着别人共沉沦。
孤儿院这几年她究竟发生过什么。
她想不通,也不敢问。
典典突然出声:“庆虞,其实你是个梦想家,你到现在还觉得……”她声音中断了一秒,似乎是哽了一下,但当庆虞去确认时,她又恢复冷漠,继续说:
“你到现在还觉得平等是争论世界主义还是种族主义。但你错了,真正的平等是:命运悲惨的人的世界里不允许出现童话,他们从会呼吸开始就应该不吵不闹,做一个懂事又沉默的人。人们禁止不被爱的孩子要求被爱,反对穷民窟的女孩憧憬一件礼裙,如果一个战火连天的国家还在卖化妆品,那将是世上最戳人的笑话。平等活在人的想象中,我们都活在别人的想象中,就像你说你得抑郁症根本没人信一样。”
“庆虞,你每天不愁吃穿,不用在孤儿院为一口吃的看人脸色,不会因为一件昂贵的漂亮衣服跟父母吵架,谁会相信你得了抑郁症呢,大家对千金小姐的想象是每天花不完的钱和戴不完的金银珠宝。”
她顿了片刻,又说:“就像我来到你家,去到你的学校,必须要被当成跳梁小丑一样。我希望你懂,我必须表现的像跳梁小丑一样,因为那样的话,大家只会说我是个初入豪门的丑小鸭,等我适应了这里,我会慢慢改变,慢慢变得耀眼。但是如果我一来就事事都好,那才是天大的灾难,他们会猜我是不是——私生女。我需要一个干净的身份,貌似养女更适合一点。”
庆虞一直都知道她跟典典之间的差距,可今天,她发现典典早已经不跟她在同一个角度思考问题,她能杀死感情,能杀死碍事的社会关系,她却无法做到,也不能思考的那么周全,她就是个废物。
最终还是选择穿上一件漂亮但不适合自己的礼裙。
家宴开始后,一群不怎么认识的亲戚全都跑来送红包,庆虞躲在典典身后,她牢记今晚的主角是谁。
赵挽霖貌似很喜欢典典,把她拉去介绍给所有人,最后她说:“我觉得典典有我们家的基因,做事干净利索,说不定比庆庆还值得栽培呢。”
她温婉亲和的抚摸着典典的头发。
庆虞在一边看,片刻后,庆之远走过来,脸色似乎不甚好看,借给她讲题目的名义将她带上楼,随后问道:“庆庆,之前在北溪,典典跟你说过什么吗?比如爸爸的身世?”
庆虞几乎要脱口而出,他是不是怕赵挽霖知道典典的妈妈是他的初恋!
赵挽霖的占有欲那么强,她有严重的感情洁癖,如果知道典典是丈夫初恋生的孩子,估计也很膈应。
庆虞不明白,他是怕赵挽霖知道以后跟他吵架,还是怕她把典典送回去。
短短几天,她发现典典已经成功俘获了这个家所有人的心,就连她也想追随她,尽管她经常很凶。
这就是典典吗。
心里莫名出现一股酸涩之意。
她笑着摇头:“那一年去北溪我还很小,很多事都忘记了,只记得典典给我寄过贺卡。”
庆之远如释重负般出了口气,站起来,“要休息吗,还是下去玩一会儿?”
庆虞说:“爸爸,我累了。”
庆之远还是笑:“好,那你先睡,我带典典……沅沅认识一下亲戚。对了,庆庆,以后不要叫典典了,这个名字可能会给她带来噩运,我们以后都叫沅沅可以吗?”
庆虞迟钝的点头。
换下衣服,躺在床上。
今晚的风像利刃一样刺烂皮肤,她感觉回来的路上受了凉,裹紧被子,把脸埋进被子里。
过了不知多久,室内一片黑暗,有人开门进来。
庆虞已经能辨认出她的脚步声,小声道:“典典?”
典典轻笑一声,将门关好,绕到床的另一侧,蹲下去时嘴唇贴在她耳侧,柔声道:“不高兴了吗?但是你应该高兴不是吗,你觉得爸妈一直在逼你,可我来了以后他们很少逼你学习了,就像今天晚上,如果放在之前,他们一定会让你招待客人,让所有人认识你,因为你未来是要接管庆氏的,但今天他们也没逼你。”
庆虞捂住耳朵。
典典差点笑出声:“承认吧,你也很虚伪,你也知道他们对你的控制和逼迫里都是有爱的不是吗,如果要离开被操控的生活,你就要舍弃那些爱,自由是有代价的。”
庆虞猛地将被子掀开,面红耳赤的争辩:“我没有,我只是……爱他们。”
典典抓住她的手,冷笑道:“不,那不是爱,那只是你被驯服的前兆,当你开始依赖他们的控制并误以为是爱时,你就彻底被驯服了,那时候你会变成他们。”
庆虞使力甩开她,典典被她甩到地上,后背撞上衣柜。
她睁大双眼,看着地上面容诡秘的女孩,眼珠胀的快要裂开,猛地撕扯自己的头发,将头往床头撞,她的意识将要回笼,她预料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她不想再回忆。
…………
这时,眼前的一切都虚幻起来,耳边有人在说话,她的身体好像离开了这张床,灵魂穿透了墙壁。
鼻尖溜进一股浓烈的香,她猛然动了动腿,感到手腕被人强行摁住,身体动不了,眼睛暂时睁不开,只能大口喘气。
“不行,你情绪太激烈了,扰乱了我的进度,看来还原法不能对你用了。”孙安絮又放了一首钢琴曲,缓声道:“先不要睁眼,不要急着醒来,我们就这样交流。”
说是交流,但她接下来再没有说话,而是把音乐声调大一些,过了半个小时,她才试着唤醒她。
庆虞不知道迷迷糊糊之时她做了什么,睁开眼时窗帘还没有拉开,室内的光线很弱,机器被助理推出去,她感觉头晕脑胀,坐不起来。
孙安絮拿棉签给她唇边蘸了点水,说:“机场的事可能是因为我上一次告诉过你,所以你特别抗拒,今天我们不能再进行下去了,还原法如果不能把所有的场景还原出来,那就没办法消除恐惧,治疗肯定是无效的。”
手好像僵硬住,无法动弹,打了十剂麻醉针也就这效果了。
庆虞试图开口说话,但舌头也僵住了。
为了今晚不做噩梦,她决定不问这具身体到底经历了什么。
孙安絮道:“好吧,有始有终,我得给你总结一下。”
“你第二次的精神崩溃实际上跟我有关,当时我是真的没办法带你出国,你还太小了,而且你爸妈……我要带你走了,他们肯定把我家那口金棺材刨出来抵债。”
嘴唇动了动,庆虞终于能发出轻微的声音:“我,我在梦里见到……年郁了。”
“……”孙安絮道:“你知道就在你进来之前,年郁还给我打电话说你现在肯定特别恨她,让我别跟你提她。”
庆虞想到穿校服的年郁,还有那欠揍的语气,她好想去跟她说话。
“我要回去,见她。”
孙安絮说:“好的,但是我们能不能先把这次治疗总结完毕,再去谈年郁。”
她怕庆虞打岔,立刻道:“你是被庆沅警醒,知道自己继续待在家里就没办法摆脱被驯服的命运,你一边崇拜庆沅能把所有人玩弄,试图模仿,一边又抗拒自己成为她,所以后来在为自己的人生改设定时,你选择把思想上的冲突改成小情小爱,并且拉出来一个炮灰——姬菀。当思想的矛盾降级为情爱时,对你而言更容易放下。”
庆虞道:“姬菀,我对她没有印象。”
孙安絮摇头,说:“这么多年,你写过无数的字帖,写过很厚的日记,但是她在你心里连一摊墨迹的分量都没有,不用担心。”
庆虞试着动了动手指,发现可以动后又试图支起上半身。
孙安絮没有扶她,让她自己起来,察觉内心的慈爱,她哭笑不得,“下次还敢来吗?”
庆虞坐起来时感觉腿更麻了,缓了会儿,道:“敢。”
孙安絮想到之前准备的镇定剂,感觉自己误判了,“为什么?”
庆虞说:“我知道,我会跟年郁在一起,所以我才会活到现在。”
孙安絮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这么痛苦的过去,痛苦到她需要用改换思想的地步才能遗忘的过去,竟然就因为那些场景里有年郁而释怀了吗?
她也太容易满足了。
思考了一阵,想问关于另一个人的事情,却在看到她柔和的眉眼时作罢。
没有继续到那一段情节,还是在逃避不是吗。
孙安絮无奈的舒了口气,道:“行吧,我先走了,这里留给你,”
又补了句:“和年郁。”
庆虞正在准备挪动小腿,听孙安絮从屏风绕过去时低呼一声,不过片时,又传来关门的声音。
室内的香味逐渐淡去,门口窸窸窣窣一阵。
年郁低着头进来时,庆虞已经下地了,还不太能走路,但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她仰起脸笑了笑,扯到嘴里的血泡,疼的捶桌,如果不是因为行动不便,她肯定要当场张牙舞爪。
“年老师?”
年郁手里捧着一束纯手工编的花,形状很奇怪,稠密的像满天星,但花瓣形状又比满天星又巧妙一些,离得比较远,细致的部分看不清楚。
“人类精神之花。”年郁轻声说:“拥有它你就会拥有全人类的精神支持,所以……我可以留下吗?”
庆虞看到她嘴边的一道血痕,想笑,又觉得心疼,“你自己咬的?”
年郁怔了怔。
庆虞指她的唇。
年郁拿手去摸,点头。
庆虞站了一会儿,忽然一笑,说:“如果不是嘴肿了,我一定吻你。”
又道:“留下吧。”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支持,永远爱大家,感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