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无隅怎会在西南有两处私产?
仇红顺着傅晚晴所言,下意识替他作解释道:“他祖籍淮安,从前也只在云疆各州县为官,西南之地,他分明并未踏足过。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傅晚晴眨了眨有些酸的眼睛,不反驳也不肯定,只是悠悠道:“你便这么笃定?”
“私贩毒物,一旦查出就是大罪。”仇红并不急着与她争辩,只说,“他堂堂礼部尚书,为何要冒这么大的险,远去西南做此行当?若真如你所想,他是为了牟取暴利,以他礼部尚书的身份,还怕不能在京中贪赃吗?”
对于仇红指出的这一点,傅晚晴不置可否,但她仍然没有改变自己的想法,只道:“我可没说...他是为了钱。”
仇红一怔。
傅晚晴仰头凝了凝雪,正是天寒地冻的时节,西南与京中,却是截然不同的两面景象。
“后梁所接壤的十一国,堪堪西南两州边境,便占其中五国。因其地势,自乱世起便战火不断,西南三关几经巨创,贫民流离,残兵颠沛。朝廷自顾不暇,无力维稳,张乾曾寂两位丞相观此大局,曾上书直言,要将西南两州拱手让人,以期求和了。”
傅晚晴一面说,一面往累雪的宫道外走去,偏了偏头,示意仇红跟上。
“这些事情,你比我熟悉。”她对仇红说到,“你同裴将军一向视国责为己任,偃月营虽需稳固云疆,镇守西北,不到万难之时,本不应援救西南之乱。但国难当前,偃月营义不容辞。”
“贞徽二十年,裴映山领着偃月营迎战燕军,淮川一战,你手刃燕人首领,取其首级,使得燕人受降,归顺后梁,再不敢侵扰西南边境。贞徽二十三年,又再度披甲迎战吐谷浑,那一仗——”傅晚晴长出一口气,唇边登时凝了一团白雾。
后头的话,她哽了哽,咽下去了,眼尾有些发红,“好在结果是好的,偃月营神兵天降,仇将军你...威风依旧,直接灭了吐谷浑整个国。”
“但眼前的风波平了。之后的呢?”
傅晚晴的声音很淡:“我们麻木得太久了。只把战乱当作灾祸,政乱就不是了吗?各方势力盘踞,他们要争,就必不会放过这举足轻重的西南两州。”
傅晚晴话尽于此,不再多说,“有些事啊,倒是真不能细想。一想,便要牵一发动全身,最后不知道要动了谁的骨头。”
风吹起仇红额前的碎发,苍白的脸被寒风吹得血色全无。
傅晚晴这话,她听入耳了,却难入心。
“...是谁要起乱都有可能,却绝不可能是林无隅。”
一个甘愿在地方上鞠躬尽瘁,为百姓,怎会以这种方式,祸害?
“诚然,也不一定是他。”傅晚晴叹了口气,“我们此番探查,足足在西南耗了整三个月,最初探查的时候,遭到了地方的强烈阻拦。西南积病已久,有足三成的人依赖于药石苟活,当地官兵插手药物私贩的不在少数。此一查,困难重重,但既然得到了线索,我们便不会轻易放弃。”
“中途一段时间,我们毫无进展,直到圣驾回銮,皇帝重新主持朝政,并增派人手,我们才得以继续查下去。”
傅晚晴凝眉,“可谁都没想到,最终竟查出来个林无隅。”
仇红心一沉。
两人已并肩行出了宫门之外,大雪纷纷扬扬,落在两人肩头。
天色被压得很低。
傅晚晴侧过脸去,“最初的时候,我同你一样,对这个结果有几分怀疑,但当我听到皇帝圣旨已下,命你回朝入职的时候,我细细去想,或许一切就都对得上了......仇红,你还没明白吗?”
仇红肩头一动。
她觉得自己的背脊有些发痒,像经历一个漫长而望不到头的阴雨季节,地砖的青苔都霉烂了,和湿泞的泥肉纠缠在一起,散发出腐朽的感觉。
一个答案在心头呼之欲出,却因喉中生出的腐烂之气而被生生阻塞。
“若真是有心之人设计,要栽赃嫁祸给林无隅。”傅晚晴顿了顿,有些不忍说破,她尽量把声音放得很轻,“那他们,不是冲着林无隅来的。”
“而是你。”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仇红的手在袖中捏紧了。
傅晚晴说得没错。
“仇红”这个身份,给她带来的桎梏太多了。
尽管她已尽量地避去锋芒,对于从前的军权在握,大兵独揽,她都小心谨慎地规避开来。
但他们仍是不肯放过她。
她才方一回朝,有些人便这么等不及了。
放眼朝中,与仇红关系最为密切,且身居高位的,唯有林无隅一人。
林无隅出事,仇红能独善其身吗?
或者说,第一个令林无隅出事,之后又会是谁来替仇红挡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