租屋处的门是房东开的,因为敲问了许久都没人回应。
尸体确实在里头,一名男大生,双手双脚被绑在床上,是饿死的。
子彬把手套脱下来,扔到一旁自己的垃圾桶里。
「大脑慢性营养不良、低血糖、血清蛋白过少、胃溃疡,很大的机率是饿死的。」
「有死亡时间吗?」旁边一名同仁说,微微用手中的档板遮住鼻子。
子彬看他,「其他的再说吧?我要再深入检查才知道,但目前推估一个多礼拜了吧?」
「以上,」其中一位同仁站在会议桌前闔上了手中的本子,环顾大家,「这是子彬那边的部分,时间他还没给,我暂时只能等了。然后,房东说租客是一名打工族、女性、年纪不像是大学生,满强悍的,还穿着鼻环,所以我觉得有可能不是s大的,以上我的部分结束了。」
说完,他坐了下来。
资讯组的见状便赶紧接上,「我们这边有死者蔡贤豪的手机纪录,他在死前有和很多女生聊过天,所以很难断定是和谁约了出去。」
「等一下,」铭泽突然打断她,「什么叫很难断定是和谁约了出去?是指纪录里没有人约他吗?」
那名同仁看他,「对,全看过了,都没有,但是电话不确定,因为要去电信局那边查通话纪录,还要过隐私那关,要申请一些东西,还要搜索证......。」
「好好好,没事,」铭泽说,双手微微翘起表示没事了。
那名女刑警才接着说下去,「从小白拿的学校諮商名单比对,蔡贤豪的通讯软体纪录里,大部分都是諮商过的同学,他不知道是怎样跟她们要到联络资料的,」说着,她抬眼看向小白,还稍微指了一下他。
小白点头,「照理说是不行的,任何諮商人员都不能和被諮商者留下联络资料,精神科医师和病患、心理諮商师和病患,或是像现在这样的諮商员和学生。」
那名女刑警才点头,「对,所以这是我们觉得有怪异的地方。他玩世不恭,待人不正经,说不定对那些女孩们还二度伤害也有可能。」
或许是因为同为女性,那名女刑警最后还语带不满的抱怨了几句。
小白和墨悠之后也针对他们得到的讯息都做了报告,大家一次听完,这才都纷纷在椅子上放松了起来,叹气的叹气、伸懒腰的伸懒腰、按摩太阳穴的按摩太阳穴。
子悦看了身旁的墨悠一眼,不得不开口说一句,「你不打算说说你那个推论吗?你传给我的那个。」
墨悠点点头,看向子悦笑了一下,子悦却显得有些面无表情,似乎也没要跟他对视的意思,臭着脸就滑着自己的椅子远离他,并收拾起自己桌上的东西,墨悠见着虽然有些错愕,却也无法多说甚么话,只好对着老郑的方向发出声音,「我想补充一件事。」
他一开口,所有人都看着他让他突然有几剎那的不舒服,但他还是嚥嚥口水,继续说下去,「这是今天和铭泽去拜访恩琦家后我得到的一点侧写,但是陈雅芳医生不曾和我们说过,也不知道她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故意隐瞒?」
子悦在一旁听着,眨了眨眼。
「从家庭关係那边推断,父母强权,掌控慾强,通常都导致孩子会有强烈的依赖性人格,不只没有主见,也容易產生任何事情都想别人帮自己承担的性格,我觉得姚恩琦就是如此,不难从她平时的行为当中看得出来。」
子悦点点头,将身子向后靠,语气毫无起伏的为墨悠补充,「像是一点小事就往警局跑,一旦认定墨悠是会帮助她的人,她就随时就会来找他,而且口口声声都把医生的话当作唯一准则,又会在出事时选择去信仰一个宗教,她似乎没有别人的陪伴、支撑,就无法自己在世界上活下去。」
组长见到又是墨悠的侧写,便满脸都是警戒和担忧,「所以呢?」
墨悠看看自己面前的笔记,又馀光瞄一下那边,「我想起恩琦之前和我说过,如果有人能帮她承担这一切就好了。另外,大家可以看看这份填表,」说着,墨悠将一个夹着一张纸的板子放到前方桌子中间,「这是她第一次来时做的填表,大家可以清楚看到,在每一行的最右边都有一些墨水过多,而被手往右边拉和压的痕跡,这代表她是右撇子。但是,在和她见过好几次面后,我却发现她有时又是左撇子。综合以上性格和特点,我有一个怀疑,」他说,然后看了看旁边的子悦,又看向前方,「我怀疑她的身体里不只她一个人格。」
子悦点头,「虽然左右撇子不能断定一个人是否有人格分裂,但老实说,真的很少人能左右手开攻。所以,我们比较注重的还是她的其他特点,是她的病徵,像是突然失忆,记忆出现断片,听到其他声响,怀疑家中住了别人,这都是人格分裂很常见的病徵。」
小白疑惑地看向他们,「所以她没有精神分裂囉?还是说那其实是精神分裂的病徵啊?」
「精神分裂会听到幻觉没错,但不会出现记忆断片或失忆,虽然精神分裂确实会让她觉得家里住着别人,但精神分裂的病徵是会让她真实的看到另一个人,而不会像她现在这样,觉得好像有一个她看不到的人存在。」
老郑听了,松了一口气,「所以呢?这跟我们的案件有什么关係吗?这只是医生没有检查出她真正的病因吧?但不可否认的是,我们都觉得医生怪怪的,医生的犯案才是我们的重点。小白那天的推理很不错,我觉得那个比较实在。」
墨悠摇摇头,「你没想过吗?说不定是姚恩琦的另一个人格杀了人,然后......。」
组长伸手打断他,因为人格分裂什么的东西,他根本没听过,也不怎么有兴趣,与其将事件压在这种罕见疾病上,他已经决定要赌一波小白的推理了,「我们先别再新增甚么多馀的方向,先专注在一个就可以了,」说着,他起身拍拍手,「好了,大家自己去做自己的事吧,散会散会。」
大家鸟兽散,离开了会议室,唯有墨悠叹了一口气,还坐在原位洩气的往前将下巴撑在双手上,无可奈何地望着前方。
他悄悄看了子悦一眼,对方就像甚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静静的审视着自己拿回来的资料看,就像刚才甚么事情都没发生过,而他也甚么都没有参与一样。
墨悠静静看着他,还思考着以往就算被其他人鄙视或拒绝了,至少还有子悦会衝着他微笑和鼓励,但今天没有,他的态度冷冽的像外头寒冷的冬天一样,不愿给予自己一点温暖。本想问他为甚么掛自己电话?却也难得地感觉到对方对自己的冷漠和无视。他虽然坐在自己身旁,离自己好近,他的表情却像是冰下三尺似的,刺骨寒心。
工作上同事的待人处事他倒是有些习惯了,他却不晓得子悦是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最近总是对自己如此冷酷?他已经有将近一个礼拜没有回自己家了,也不晓得是躲着自己什么?
子悦没有像往常一样靠自己那么近,只隔着大概一个前臂膀的距离,静静地做着自己的事。
墨悠还真没有想过,一隻流浪狗也会有像猫咪一样倔强傲气的时候。看来要驯养一隻野狗,也要有用计出手段的时候,他以前想都没想过这种事。墨悠现在已经分不清楚子悦和魏蓝到底谁段位更高了?两个都不是轻易可以讨好的人,但也或许这就是墨悠会喜欢他们的原因吧。
轻轻叹一口气,吸引了子悦的注意力,墨悠闷闷的双手环抱趴在桌上,将下巴摀到了臂弯里,露着一双无奈的眼神凝视子悦。
见对方往常高冷沉静的面庞露出一丝受挫和难过,子悦看着他的双眸许久,只是眨眨眼。
墨悠的眼睛有时就像头小鹿的一样,剔透又明亮和总是闪烁着一点水润的光芒。
将椅子滑上前贴近他,子悦的双脣靠近他面庞,轻巧出声,「欸。」
墨悠原以为他要像往常一样自行破冰来和他搭话,却没想到对方只是自顾的讲起工作上的事,「组长没给你安排新工作,就代表我们可以自由行动了。」
墨悠保持着低姿势,抬眼看着对方吻过自己多次的双唇,在自己的手挡里悄悄舔拭一下上唇。
闭上眼,他轻轻点头,「嗯,」然后睁开双眼,他对上他的视线,「你会陪我吗?」
子悦点头,「不然呢?」
墨悠盯着对方丝毫没有改变的表情,又暗暗「嗯」了一声,「以为你不要我了,」他在心里这样想着。
子悦没听到他的心里话,却好像在聆听他说话似的,带着认真又专注的眼神凝视他,也或许子悦知道他在想什么吧?
墨悠顿上许久,才缓缓从位子上起身,他却只是保持着贴近对方身体的姿势,望着桌面沉思。
墨悠已经踏步离开位子了,等不到他的脚步声,疑惑回头往他的方向看着。
子悦察觉动静,昂首抬眉看向他。
墨悠双眉微蹙,那是不安的表情,子悦知道他在害怕自己没跟上来。
抿嘴后又松了开来,他给他一个微笑,才站起身走向他。
墨悠直视对方一直来到自己身旁才点点头,两人皆不发一语,一起走出了会议室。
墨悠和子悦踩着几步犹豫,顿在了一外墙灰白,上头还攀爬着一些雨蚀,使整个建筑外面看上去就像被巧克力甜酱倒过的矮建筑物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