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老爷却是将目光移向人群中站着的五太太,极力伸手探向她,或是人之将死,眼前人更易忆起。
他是怎么娶的她?那时御街听榜,他落榜寂然,正见她骏马骄行,踏了一地落花。“你这郎君,大道宽敞你不走,偏偏要撞我马前来,你是哪家的?我这小马头回出门就叫你吓着了,我要上你家门去找你赔。”
再见又是她白马红衣,飒沓如流星。金明池畔跑马场中她控弦穿了柳叶,“那是谁家姑娘?”他似乎这样问过。
于是月老递了红线,又有了六郎,“承影。”
他终于吐出了完整的两个字,承影,《列子》记名剑承影,“味爽之交,日夕昏有之际,北面察之,淡炎焉若有物存,莫有其状。其触物也,窃然有声,经物而物不见。”
五太太跪坐到他身侧来,“我在,老爷要说什么。”
他却无力了,看她这恭谨模样想要摇头,承影不是这样的,眼里还有欢喜,年少也痴缠,会卖娇吃醋,后来渐渐的,就成了这个样子,是她娘家败落之后?还是自己对她再无情意之后?他记不清了。不过他记得,他爱的是金明池畔的红衣少女,不是连家的五太太,恍惚忆她引弓之态,似又回到了当年。
连景明看他气息渐渐弱了下去,急声吼道:“景方,你别动,也别说话。”
五太太却是面无表情,怔怔看着他,此时有个丫鬟匆匆抱了一盒参片来,连景明急忙扒开他嘴唇让他含了,他似乎又吊了一口气上来,眼睛里添几分亮,想要伸手去拉五太太,五太太便也伸手过去。连景明泪涌,“别动了,你别动……”
“二哥!”七老爷朝连景明悲戚吼了一声,“没用的。”
五老爷却是勉强扯了一个笑,“是我……对不……起六郎。”
五太太终于落了泪,泪珠砸在了五老爷手上,他想伸手去拂她眼睫,却再也抬不起来,半晌和血吞吐出一句:“我是……平江府,长……洲县,连……家的……五郎。”
五太太怔愣,终于肯伸手摸摸他脸庞,却是染了鲜红在袖口。
她记得,她父亲榜下捉婿时说:“那个落魄的郎君,就是连学林家的五小子,可怜,说是才华斐然自幼便过目不忘,还人称江南荀令君,如今看来不过如此,算了,再看他人。”
“父亲,就他吧!”她便下了楼,骑着自己的小马向他去,看他春衫落寞,却也灼灼有辉光。她于是想起堂嫂念的诗,“荡漾木兰船,船中人少年。”
明明他不在船上,却平白惹了一汪荡漾。
明明是她的小马先撞了人,她却先问难。
可是后来却不是这样的,如意郎也会变心,他将科考不得志皆化作了风流,桩桩荒唐事都要她去平,不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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