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尔德,你刚才是认真的吗?”我问,“如果我做不到,你觉得没关系?你会替我?”
“是的,我是认真的,我会。”他说。
“你理解你自己在说什么吗?你会践行你此刻的承诺,无论如何都不反悔吗?”
他开始流露困惑。
“你……实际上想说的是什么?我不明白……你在担忧什么?”
“我在担忧……你千万不要是——在顺着我的意思说话,说一些你根本不真正理解,更做不到的话……只是在讨好我。”
他看起来非常费解:“我为什么要说假话讨好你?”
呃……说的也是……呃……但是……
“也不是故意说假话讨好我……就是……虽然你很聪明,但你是个小孩子嘛。小孩子对一些概念,以为自己很懂,其实不懂,是很有可能发生的……如果你以后真的觉得自己小时候许的承诺太难,想反悔,我也不会怪你的……但是……既然如此,那就……在现在这个少不更事的阶段,少做说‘我会如何如何’之类的承诺性质的话吧……”
“……哦。”他说。
我松开了他的手。餐盘里的食物已经被我吃光了,我操纵魔力,去再盛些我喜欢吃的东西。
“但我刚才不是在承诺,我是在描述事实。”我听见他又开口这样说。
嗯……感觉……情不自禁,偏向起卢米那些话了……虽然我觉得瓦尔德不至于长大以后成为一个忽略我心情和梦想的冷血的陌生魔族,但是根本不懂自己嘴里在说什么这一点,评价的很精确嘛。什么就不是在承诺而是描述事实了,这种将来时的句子怎么会是描述事实啊?
不过,没必要和小孩子争论这些。哎,其实我刚才说那些话就怪傻的。小孩子既然少不更事,说些做不到的大话时,当然是怀着一定能做到的心情,很认真的在说,甚至觉得这是事实。指出这不是事实,可能还会惹恼他呢……
“好吧,对不起。是我不好,又在担忧些有的没的的事情了。快吃饭吧。”
他没说话,也没吃饭。他端起杯子,开始喝水。他不是像口渴了一样大口喝水,而是喝一口,放下,又喝一口,又放下。
然后我听见他问我:“如果我死了,你会哭吗?”
我……去……啊……
我震惊地转过头。他还是一副没有太多生动表情的面瘫模样,让人想象不出来他到底为什么要说出刚才那句话。
“……你不会死的。”
“有生就有死,这是你告诉我的。虽然我们看起来好像不在你原本的那个世界,好像不是你原本的那个种族,但我们也是,‘人’,”他用我的语言说出了那个词,“我们是会死的。如果我比你早死,你会因为我的死哭吗?你会伤心到逼你笑你也笑不出来吗?”
他为什么问这个?这是他表达不高兴的某种方式吗?他讨厌我刚才在怀疑他?他想让我证明点什么?
“如果你死了,”我说,“我会哭,很伤心地哭,怎么逼我笑都笑不出来。我会花上好一段时间来哀悼你,几年后就算我走出悲痛,想起你时还会觉得悲伤,为你哭。”我顿了顿,“瓦尔德,如果我死了,你会为我哭吗?”
没有任何的犹豫,他告诉我答案:“我不会哭。我从来没有过想哭的感觉。我觉得即使是你死了,我也不会哭。”
啊……真是诚实……也真是……
冷血。
缺乏感情,像机器一样理性。分析人和事时,总是第一时间先从利弊切入,忽略感情的因素,因为他没有那些感情。
难过。我在这个世界最信赖的伙伴和至亲,是这样一个时不时让人感到毛骨悚然的怪物。又有点庆幸。这样的他,的确比我更合适在这样的世界上生存;跟随着这样的他,哪怕是这样不适合在这个世界上生存的我,幸存几率也会大大提高。
“你希望我为你哭吗?”他问。
我摇摇头。
“你和我不一样。你不用成为我,你做你自己就好了。就是……要对得起我,瓦尔德。”
“我……”他才说了一个词就顿住了。
也许他改口了,也许没有,这就是他本来想说的——他对我说:
“我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