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和他身边的魔族哈哈大笑起来,宫廷总管和另一个魔族则微微莞尔。
“很快就会再给你一把椅子的,马尔维鲁斯。”
“啊——我刚才只是在和弟弟开玩笑呢陛下,我也没那么着急,不用很快——”
他做出一副慌张的样子,这好像就是节目效果,魔王那边笑得更开心了。
“离战场太远,你会变得更钝的,马尔维鲁斯。好了,带瓦尔达里亚去你那边吧。”
“是,陛下。”
那个新送给我们的宫室主管走过来,把瓦尔达里亚抱起来。他们欠身,消失了。还有几个仆役也欠欠身,跟着一起消失了。
现在只剩我了。
害怕。焦虑。什么时候结束?
“瓦琳娜瑞亚,为什么总低着头?”我听见魔王对我发问了。
“是……陛下……很抱歉,请原谅。”我这样说着,抬起头,对上那双猩红的眼睛,想到他刚刚逼自己的儿子杀人,就觉得直视这双眼睛让我肝颤。
“我问的是:为什么。”魔王说,“不要答非所问。”
紧张。刚刚停下发抖的身体又开始抖了。后背发亮,手心在冒冷汗。我该怎么回答?什么回答才能叫他满意?
“因为……因为……”
我看见他流露出些许不耐烦。我又要被打了吗?这次没有人拉开我了……
那个红发的魔族站起来。
“瓦琳娜瑞亚一定是太害怕了,陛下。”她这样说着,一步一步向我走过来,“别这样吓唬她嘛——是出生刚一个多月的小妹妹呢!”
“哼。虽然是孪生子,资质真是天差地别。”
“反正瓦尔达里亚足够好就够了,不是吗,陛下?”
她站在了我面前。
“你好,瓦琳娜瑞亚,接下来相当长一段时间,大概持续到你成年之前吧,我都是你的老师,我会教你身为魔王的女儿,一个强大的女领主该学会的一切——初次见面,我是罗莱莎莉亚,比你和你的孪生兄弟更为年长的姊妹。啊,不过我比马尔维鲁斯要年轻哦。还有,我是兰蒂亚的侯爵。姑且先记住这些就行了。”
“……您好。”
她转过头,对王座上的魔王说:“您看,陛下,她也是很聪明的。”
“好了,带她去你那吧。”
“好的,陛下!”她高兴地说。没有等仆役过来抱我,她自己亲自抱起了我。她转过身,对王座上的人欠欠身。
“我走啦,陛下。”
*
“喝点吧。”罗莱莎莉亚对我说,把放了吸管的茶杯推到我面前。她现在完全是另一种模样——一走进她自己的宫室,把我放到椅子上,她就散下自己的头发,并且把身上的长裙变成了更宽松的款式。仍然很美,但和刚才那种精心打扮的美不一样了。
我喝了一口,有点甜,有点涩,有点像茶,没喝过一样味道的饮料。
“喝得太少了,再喝一口吧。”罗莱莎莉亚继续说。
我于是又喝了一口,一大口。然后,那种感觉就浮现出来了——温暖,欢欣,心头的恐惧被强行拨开,仿佛躺在一个拥抱里……
什么啊!给小孩喝有致幻效果的饮料吗?!
“是不是觉得好多了?”
呃……想想,他们还给我和瓦尔达里亚喝酒呢……
我对她点点头,但不想再喝了。我挺直了后背,端正地坐着,看着我的姐姐——原来她不是魔王的情人,而是和我一样,是魔王的女儿。
也许,就是和我一样,是魔王和魔后的女儿?所以才有如出一辙的亮红色的头发。
“看到瓦尔达里亚杀人,是不是吓到了?”我的姐姐笑着问我,“不敢掠夺生命的是不是你啊?”
我惊疑不定,想起刚才大厅那一幕,想着:我姐该不会要逼我杀人吧?
好像看出来了我的惶恐,她告诉我:“放心,女性不需要上战场,也就不需要证明自己有掠夺生命的决心和勇气。要是你不想杀人,没人会逼你杀人。你可以一辈子不杀死任何一个人。”
噢……所以男性是必须上战场?魔王那时候是担心自己的儿子不敢杀人,上不了战场……所以有一天,瓦尔达里亚会上战场?
……不应该奇怪,已经初步了解魔族残暴的文化氛围,好像有点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种族了……只是……杀人,好可怕。穿越前也知道要和平不要战争,但终究没怎么见识过杀戮,对战场没有实感。现在……
老师死的那一幕在眼前回放。战场,就是那样的场景反反复复发生,甚至可能……发生在瓦尔达里亚身上……
心情复杂。抵触又担忧。反感他杀人,恐惧他被杀。
“你当时有没有去想,”我姐姐继续问我,“为什么你的孪生兄弟要挑那个人处决?”
那个人……老师……为什么不是别人,是他……
我觉得我知道,因为……但我不能告诉她。
我对她摇摇头。
她没露出什么不快或者失望,只是耐心地告诉了我她的答案:“因为那个半魔是那群仆役里最强的,最不好杀死的。你的孪生兄弟在向陛下展示力量——他真的智力好出众啊。不过,虽然你看起来讷讷的,但你是他同胞的姊妹——你并不像你看起来这样傻乎乎的,是不是?”
是不傻,但是……宁愿是真傻呢。宁愿想不出瓦尔达里亚为什么偏偏挑中我们的老师。宁愿听不懂罗莱莎莉亚的话,不理解原来他还有这样一层用意——向父亲展示力量。
他杀他,是为了灭口:我们的老师听见了我的真名。
“是因为觉得你一定足够聪明,我才这样开启我们的课程——要是你听不懂,可以随时打断我,告诉我你听不懂哦。”我姐姐对我的讲话唤回了我的注意力,“我们,是魔族,是贵族,是领主。在魔界,生活是这样的:对更强的人卑躬屈膝,忘记羞耻和自尊,服从他们的一切命令,吞下一切他们要你吞下的耻辱;然后,面对更弱的人时,把自己丧失的尊严弥补回来。这些比你羸弱的仆役们——”她指向我们身边默默垂首而立的侍从们,“你可以凌辱他们,折磨他们,伤害他们,杀死他们。任何一个更弱者,你都可以这样对待他们。如果他们不服从你的统治,质疑你的力量,你就对他们展示你的力量——你不用杀死他们。滥杀有一些坏处,那些聪明好用的人会远离滥杀的疯子,当然,要是你足够强大,他们还是会前赴后继地涌来,不过目前你还太小,所以不建议你做个滥杀的主人。折磨就够了。在他们羸弱的肉体上制造伤口,制造痛苦。具体怎么制造会足够的痛但不会让他们死去,以后我会慢慢教给你。或者你也可以自行尝试,从经验中学到。”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我的姐姐,我的老师,罗莱莎莉亚。我不是没听懂,我是听得太懂了——但是,穿越前我从来没听到过这样的发言,这样的态度,这样理直气壮地炫耀暴力和邪恶。
但这倒是……很魔族……穿越以来,听到的关于魔族的事,都是这个调调。罗莱莎莉亚的这番话,只是把那一切更赤裸地阐释出来了。
“只要你记住我的这番话,”她说,“按我告诉你的这种方式一丝不苟地生活,我年轻的姊妹,我向你保证,你会活得很快乐。”
“……那,如果我不想凌辱弱者呢?”我问,“如果我想和他们做朋友呢?”
我感觉到有人在偷偷看我,好像很惊讶我的这番发言。但我的姐姐没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耸了耸肩。
“哦,如果你想呵护他们,关心他们,保护他们,和他们一同享乐,当然也可以。如果你后来改变主意,又想去凌辱他们了,同样是可以的。你可以今天凌辱他们,明天呵护他们,随便你变幻的心情和想法。总之,按让自己感到愉悦的方式使用这些人就行了。”她告诉我。
好恐怖。对人格的彻底的漠视和践踏。丝毫不把这些人当成和她一样的人。
这就是我的姐姐?这就是我的亲人?这就是……
我看看四周,这些仆役全都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她说的话,都是合情合理,没什么好惊讶的。我说想做朋友,才是值得惊讶的。
“或者你也可以从别的事物上寻找欢乐,”罗莱莎莉亚看着我,又开口了,“艺术、音乐、文学,或者——知识?哈哈,我就很爱研究那些被称为是半魔才会感兴趣的东西。你是一个领主,没有人会在你该怎样取悦自己这个问题上指手画脚。只要不妨碍到正事的话。”
“正事?”
“嗯,正事。”她说到这里,垂下那双暗红色的眼睛,像在回忆什么,“对男性来说,正事是征战。而我们女性,不上战场。我们的正事只有一件:生育。找比我们更强的男性,生下比我们更强的后代——这是真魔赋予我们的使命,是祂的愿望。生育不像征战那样需要磨练技艺,占用掉太多的生活,以后你会明白的,狩猎合适的男人并生育他的后代实际上花不了多长时间,尤其是对我们这样身份的女性。在空余出来的漫长闲暇中,我们随便做什么都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