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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第 75 章(1 / 2)

原定围读开始的时间已到,但小木屋依然无人前来。应隐半推开凝了雾气的窗户,从晴日下顺着雪地往来路看。

清早十点,当地时间八点,入目所及尽是白茫茫一片,但凝神听,四下却到处都是声响,马的哼鼻声,挤牛奶时奶牛的哞声,奶锅上鼎沸的咕噜声,哈萨克妇女的打馕声,喝奶茶时舒适的叹息声,都闷在各家的院子里。

“还没有人过来。”应隐从窗前离开,将窗户拉上。

插销很细,冷得生涩,她按了会儿,才将它插进孔中。转身时,没再靠近火炉旁,而是就地靠着窗台,与姜特保持着微妙的距离。

今天参与围读的人不多,各组的指导都需要先将本组的人员及器械安排清点好,因此来的人只有三个主演和导演、两位副导演及编剧。姜特瞥她一眼:“你可以打电话问一问。”

应隐便真的打电话问了,直接联系了栗山,得到的答复是走错了方向,正往回走,让她再稍等一会。

窗边气温低,那点漫漶进来的阳光可以说是没有温度。

“你怕生?”

“我没有。”

“那么你怕热。”

应隐只好重又走过去,在炉子边的沙发上坐下。沙发前放着长条茶几,玻璃下压着花布,上面的果盘里放着坚果果干,和一碟坚硬的馕。她来得赶,早饭都没吃。拣起一块馕撕了一下,没撕动。

听到一声笑。她抬头,不明所以地看着男主演。

“这是两个月前做的,要用刀子割。”

“你很了解这里的生活。”应隐说完,方觉不对,疏离笑了笑:“我忘了你是哈萨克族的。”

“我母亲是汉人,所以我算两族混血。”

应隐在这句中,终于认真端详了他数秒。他轮廓很深,一双眼比沈籍的看着还要自带深情,果然是混血的感觉。

“那你是怎么成为演员的?”她问。

“我还没成为演员。”姜特掂起茶壶,“要跟你演过对手戏后,才是演员。喝茶么?”

他很自在,径直拿起应隐的保温杯,旋开,将鼎沸热水注入:“我看过你所有电影。”

“包括烂片?”

“你有烂片,但没有烂角色。”

“好角色在烂片里更让人难以忍受。”

姜特笑了一下:“那么你觉得,这会是部烂片,还是好片?”

应隐怔了一下:“栗老师没有烂片。”

“他很厉害?”

应隐更震惊:“你不知道他?”

“我不知道。”他伸出手,掌心平摊到应隐眼前:“跟我握手。”

“什么?”

“握一握。”他轻颔首,目光自上而下注视她。

应隐以为他又要补上两人初见的社交礼,便确实伸出手,与他简短地握了握。他的掌很宽厚,掌心粗糙。

“你的手像真丝,会被我的刮坏。”他的瞳孔颜色是琥珀带灰调的,如苍鹰:“这双手是放牧的手,牵缰绳,钉马掌,打草,你们的世界我不了解。”

他这么说了,应隐再度重新打量他,或者说审视他。

他讲汉语虽然很流利,但可以听得出些微口音,这种口音不是方言区人说国语的不标准,而是带着某种生硬。他的措辞表达也很直接,总是“你”啊“我”的,平铺直叙,没有折衷,没有委婉,听着便有不客气的入侵性。

“这是你的村庄?”

“不是,我的家乡是另一片牧区,在阿勒泰。你口中的栗老师来我们那里做客,原来的向导生病,我去带他,他问我想不想换一种生活。”

“你说……”

“不想。”

应隐估计,当时栗山的表情就跟她现在一样复杂。他到底知不知道他拒绝的是一个什么机会?

“但是你还是来了这里。”

姜特略笑了下:“我看了故事,我只需要在故事里把我自己的生活再过一遍,这不难。”

“那么我的电影,也不是你主动看的。”

“他把我关在房间里,电视里一直演你,我不得不看。”

黑色的液晶屏因为她的一颦一笑而点亮。他原本不耐烦的,看多了,窝进沙发里盘起双腿。

被苍茫原野和崇山峻岭养出来的锐利双眸,如此目不转睛。

“你不上镜。”他不客气地说。

“你每句话都在判断和下定义。”

“我的意思是,你很美丽。”

应隐两手抓紧了热水袋。她需要时间熟悉他的表达风格。

“这个故事很不应该,像你这么美丽的女人,不会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不是你,是哈英。”应隐纠正他。

哈英的年纪二十四五岁,却已经离了婚。牧民的婚嫁之事进行得很早,往往二十出头就已经生儿育女,因此,哈英虽然只二十四五,但看着却已经脱了稚气。尹雪青第一次见到他时,以为他年过三十。这种误会源自于他身上的沉默、沉稳、自在,而非相貌。他的相貌是英俊的,正如姜特。

“所以,你不相信这个故事。”应隐问。

尹雪青和哈英,五个月的时间经历了相遇、相交、相爱、分离、重遇、死别。在死别前,他们已经刻骨铭心。在死别后,有一个人注定万箭穿心。

“五个月的爱情,你信?”他反问应隐。

他是问了一句很可笑的话吗?为什么眼前的女人会笑起来。

这种笑跟刚刚那种带着礼貌和生疏的不同,而是明亮、温柔却又释怀的。她像在看一桩很遥远的事,是真实的,但因为业已失去,无法追回,便只好这样笑,不敢触碰,像雾里看花,隔着梦境。

“我信啊。”

姜特紧抿上唇,不懂。他歪过脸,狭长重睑下的双眼微眯,琢磨着她。

又等了半刻钟,栗山他们还没到,应隐只好再度打了个电话:“栗老师?”

栗山那头没有有回声,不似在户外。他语气倒是坦然的:“我在片场,跟田纳西他们一块儿,他们美术出了点问题。你让姜特带你在村子里转转。”

应隐终于听出意味,再度叫了他声“栗老师”,很无奈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