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熟门熟路地来到后台。
这几年新来的小演员不认得她,在后台看到陌生面孔,尤其是张格外漂亮的陌生面孔,都忍不住打量。
钟黎反而更像是这里的主人,泰然自若地穿过走廊,见到人,不管认识不认识,都从容地对人微笑。
杜老师知道她来,高兴坏了,叫人把自己办公室里刚煮好的小吊梨汤、小辈们送的进口零食送过来招待她,还特地交代厨房,晚上做几道她爱吃的菜。
钟黎坐在会客室,小吊梨汤刚喝两口,张安安来了。
杜老师起身出去,留空间给两人说话。
张安安穿着浅灰色的练功服,发间有未干的汗,她坐到钟黎对面,一言不发地盯着她。
“你在排练吗。”钟黎倒是很闲适,对她道:“喝点梨汤吧。”
张安安这才开口:“你怎么来了。”
“看看你。”钟黎说。
张安安嘴角扯出一点讥讽:“我有什么好看的?咱们俩的关系应该没这么好。”
钟黎唇角向上提,悠悠补上后半句:“——看看你被人抢了节目,表情好不好看。”
被戳到痛点,张安安的脸霎时就黑了:“你几年没来,今天就是专门来看我笑话的?”
钟黎用一种亲昵的语气说:“你也没有那么重要啦。”
张安安:“……”
钟黎在她越来越黑的脸色里,不紧不慢地转入正题:“我想和你聊聊当初入团的事。”
提到这件事,张安安古怪地沉默下来。
她的专业能力很强,考入最好的舞蹈学院,在校期间从来都是专业第一,所有老师都告诉她:以你的实力,进青云没问题。
可她运气很不好,在那一年遇上了钟黎。
钟黎既没上过舞蹈培训班,也没考任何一所舞蹈学院,但她有一位顶尖舞蹈家母亲,从小亲手教导。
在此之前张安安从未听过这个人的名号,直到在入团时碰上,成了她多年以来的阴影。
那年青云的入团名额只有一个,她毫无意外地进入终试,最终要面临的竞争对手,就是钟黎。
在所有候选人之中,她和钟黎是最优秀的两个。
终试时,钟黎的演出排在前面,她临场即兴发挥的一支舞蹈《明月生》惊艳四座,台下沸腾的掌声,张安安在舞台后面都听得见。
舞台两边尽是围观的人,有人激动地说:“太美了!太牛了!没人比得过她!我看后面的人都不用跳了。”
那时张安安就站在她们身后。
在绝对的天赋面前,一切的后天努力都是云烟。
连张安安自己都觉得,她好像已经没有跳的必要了。
但该跳还是要跳,她不会就那么怂地认输。张安安回更衣室换好衣服和舞鞋,走向舞台时,脚下传来刀割般的痛感。
身后有人惊呼,她低下头,看到自己白色舞鞋上慢慢浸出来的血迹。
之后便是一阵骚乱,她被人扶到椅子上,许多人围在她周围,舞团老师立刻叫来医务室的医生,查看她的脚。
她的舞鞋里被人塞了刀片。
锋利的刀片划破血肉,差一点点——医生说她运气好,张安安至今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运气好还是不好——那个刀片差一点就会毁掉她脚上的重要神经。
那天是她和钟黎的单独比赛,更衣室只有她和钟黎用过,再加上直接的竞争关系,钟黎毫无疑问成了头号嫌疑人。
钟黎坚定地否认,她为自己据理力争,可舞团后台的更衣室没有安装监控,她百口莫辩。
看着她长大的老师们都信任她,然而当时的情况,谁都没有办法证明她的清白,也必须要给受伤的张安安一个交代。
权衡利弊后,劝说她向张安安道歉,小事化了,以她的能力依然可以进团,这是将损失降到最低的方式。
可钟黎自小如星如月,灿烂光明地长大,这种下作恶毒的事情她从来不屑。
别人可以冤枉她,但她自己不能认;若认了,那从今往后,钟黎的名字一生都将伴随着擦不去的污点。
摧眉折腰俯首认罪,一身傲骨气节被打弯,又叫什么舞者?
那年的入团考试,为避嫌,秦妍从始至终没有参与。
她知道之后,没有责备钟黎的倔强,只是道:“你自己要为自己的人生负责。”
有秦妍的名号在,想捡漏挖走钟黎的小舞团多如牛毛,开出的条件不乏优渥者。
她心气高,没能进入从小梦想的青云,也不愿意将就,一个都没答应。
钟家捧在手心里的小公主,不靠舞蹈这行吃饭,这几年,也只是偶尔帮朋友编排舞剧,客串一下演出。
而张安安在脚伤痊愈之后,如愿进入青云舞团,这些年背地里的风言风语也不少,说她看比不过钟黎,故意在自己的鞋子里放刀片嫁祸,这样就能不战而胜了。
论据就是,要没有那件事,进团的就是钟黎,哪轮得到她啊。
那次事件之后,钟黎和张安安已经几年没碰过面。
今天她来,竟然又提起这件事,提完并没继续往下说,反而闲聊起来:“你的专业能力比罗宛莹好,《起舞吧》弃你选她,挺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