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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第47章(1 / 2)

陆子溶回到致尧堂, 大夫对他机体的改变啧啧称奇,说他现在几乎与常人无异。

只有他自己知道,虽然他感受不到寒意和虚弱, 也没有昏沉睡意, 但这种状态只是暂时的。体内冰山被泼了一盆热水,融化了表层, 其内核仍深埋水下, 时刻准备重新冻结。

也就是说,这次在东宫发生的事,不会是最后一次。

陆子溶倒觉得没什么, 方才在汤池里, 他让自己忘记面前的人姓甚名谁,只记得此人面容俊朗技术过人,他的身体很是喜欢,那种炽烈的感受让常年一身冰霜的人顿时充满活力。

只是此人反复抱他亲他, 他就很不高兴了。事后还纠缠不休, 说什么要娶他,他就后悔选这么个人来帮自己了。

不过所谓的灼热之体不知还有谁是, 加上傅陵还算听话, 他决定暂时不换目标。

利用难得的精力, 陆子溶整天往齐务司跑。

凉州接受了舜朝的药方解决了瘟疫,也给予了盐作为回报, 双方相安无事, 通商贸易如常。

陆子溶原以为孔义只是给罗大壮办事的狗腿, 没什么真本事, 如今才知道小瞧了他。孔义料理完瘟疫后诸事, 便着手打破罗大壮时期的陈规, 做了不少有利凉州民生的变动,还试探着与舜朝建交。

而舜朝齐务司这边,旁人看不出,陆子溶则一眼就知道,傅陵在不伤害舜人感情的前提下尽量优待凉州。这也难怪,毕竟他前世亲眼见过凉州在暴行下走向混乱。

傅陵的安排有其匠心,不过到底年轻,许多细节考虑不周全。陆子溶便整天泡在齐务司,事无巨细地考察修改。

这样过了几日,派去余氏布庄监视的堂众回报,说那边一直未见有人捣乱,余掌柜也好好的。

这消息反而令陆子溶不安。接了单子就要完成,那个叫重九堂的,没杀死余清,却不再骚扰余氏布庄,恐怕另有要事要做。

重九堂的事,他这个致尧堂堂主不能坐视不理。可堂众们一直盯着京城异动,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消息。

陆子溶最后决定,还是去东宫问一问。

他想到这一点便直接上门,没挑时间也没提前告知,到时已是傍晚。侍卫显然提前得了吩咐,没让他在门房等候,而是直接带进了花厅。

他坐了许久才等到傅陵,此人束起的发髻上还在滴水,不是刚刚结束沐浴,就是洗了一半被人打扰。二人目光相对时,傅陵如往常一样露出粲然的笑,让人全然记不起几天前的狼狈。

听陆子溶说明来意,傅陵问随从:“今日京州府抄来的邸报可送到书房了?”

随从道:“这个时辰应当还在厢房抄录,可要催促他们送到书房?”

傅陵刚要点头,却听陆子溶淡淡道:“书房我就不进了,在园子里找处看看吧。”

书房里都是舜朝内政,他本人不避嫌无所谓,但倘若他看了,日后出了问题他却不在,他不敢保证傅陵不会找致尧堂的麻烦。

傅陵神情一滞,又很快恢复自然,“那便送到拜月楼。”

二人穿过宫室,进入后头的园子。从入口直接走到拜月楼会经过芭蕉小筑的原址,所以傅陵刻意避开这条路,带着陆子溶到花田里绕了一圈。到达拜月楼时,天已黑了。

经过楼下池塘时,陆子溶朝里多看了一眼。他记得这池塘原本满是淤泥,看着有些脏,所以他从前闲逛时从未来过拜月楼。而现在不知为何,池塘变得十分清澈,一楼一池相映,倒成了宜人风景。

他跟随傅陵上了二楼。临近池塘有块露台,其后是一间小屋,傅陵打开正门,视角很好。陆子溶坐在屋里向外望,近处池塘,远处宫室,连上了天边星月。

今夜天气晴好,星疏月明。等人送文书的间隙,陆子溶仰头望了一会儿,他以前从不知道东宫还有这般景致。

“好看吧?”傅陵站在一旁,身子前倾,凑来一张脸,“我有几年没来过这里了。从前很喜欢这里的夜景,时常一个人跑来。也想过拉着陆先生一起来,不过那时候楼前都是淤泥,我就想啊,陆先生那样清净不染尘的人,一定不喜欢这里,也就罢了。”

他缓缓踱步,“也就数月之前,那时你已回边境,有一日我不知怎么的,让人清理了这里的淤泥。不过若不是你在,我一个人也不敢过来。”

陆子溶听他这样说,随口道:“我本就不喜欢什么夜空,有无淤泥也不会到这里观景。”

他就知道,来了东宫,定要被傅陵提起以前的事。

他避开傅陵那尴尬无措的表情,幸好此时老郑进屋,捧了文书放在桌上,“这些是近十日京州府抄录的邸报,若是不够,奴才再去寻之前的。”

“先这些吧。”陆子溶望向桌上那一摞,微微蹙眉。他随手翻了两页,果然事无巨细,哪家进了贼这种事多如牛毛,根本看不出和重九堂有什么关联。

傅陵跟着看了几页,忽然将整摞文书拿到自己面前,“陆先生身子才好些,别为这种琐事劳心伤神了。你要什么样的消息,学生先帮你筛一遍,你歇着就是了。”

说完又改口:“不……不是我帮陆先生,这是我分内之事,是我请教先生。”

他这样一说,陆子溶拒绝的话便压了下去,不再管那些文书,吩咐道:“要最蹊跷反常、不知其原委的那些。”

“好,我这就做。陆先生稍歇一会儿,若是嫌这里闷,四下逛逛也好。”

陆子溶才不想逛东宫,反倒是拜月楼这个从前没来过的地方让他觉得安稳。他来到书架前,见上头放了几本游记杂谈之类的书,都是他喜爱的,便随手翻起来。

将十天的文书过一遍需要时间,刚到拜月楼时只是明月初上,后来却听见外头敲起了二更鼓。好在如今陆子溶的身子不复从前那般虚弱,即便夜渐深也撑得住精神。

摆在架子上的书翻完,他看到下头柜子里还有。拿起最上面一本,这书竟没写书名,翻开也没有目录,是一本画册。

第一页画着一幅审案的场景,画中却只有主座上的堂官与戴着枷锁的犯人,作者笔触细腻,即便是囚犯也勾得极具风流。

陆子溶生了好奇,又往后翻了几页。那二人像是在争执,未果后囚犯忽然竟挣开了枷锁,径直跑上堂去。堂官吓了一跳,逃跑的路却被囚犯堵住。囚犯抓住惊惧的堂官,一把将他摔在座位上……

看到这里,陆子溶产生不好的预感。他一下子翻了半本过去,打开的那一页里,堂官正带着枷锁,被固定在椅子上,露出极为痛苦的神情,而那囚犯则得意地扑过去……

陆子溶手一抖,险些把画册摔在地上。他再从柜子里拿出几本,每本开头场景不同,但翻到后面时,结局却殊途同归。

陆子溶年轻时,为了在朝中经营关系,没少陪人出入风月场温柔乡,只是没有哪家姑娘敢冒犯绝尘公子罢了。春宫画册这种东西,他虽然没什么兴趣,但见过不少。他印象中书里二人要么在花园要么在卧室,聊得情投意合了再挪去榻上,整个过程双方高高兴兴,事毕还要温存一番。

可现在他手上的这些……都是两名男子也就罢了,这没什么稀奇,只是故事内容太过粗暴了些。以下犯上,强取豪夺,这样得来的有什么意思?为何有人爱看这样的戏码?

方才傅陵说,这地方他有一阵没来过了,那么这些书就是他从前看的……

十几岁的男子,看这些也没什么稀奇,人家的癖好更与他无关。陆子溶正要把书放回去,却见傅陵放下文书站起来,笑道:“陆先生,我都做好了,可要来看看?还是这么晚了你要先……诶?”

见到陆子溶手上的东西时,傅陵的脸色倏然变差。他急匆匆跑过来,夺过那些书一股脑塞回去,再用力撞上柜门,拉了陆子溶一把,“是有几件怪事,陆先生来看……”

陆子溶并不想细问那些画册,站起来往书桌处走,走到一半却莫名眼前一黑脚下一软,几乎要直接坐到地上。幸好他的手臂还在傅陵手里,才勉强被拉住。

“你怎么样?!是累了吗?要不先去休息?”傅陵焦灼的声音传来。

陆子溶视物不清,不敢走动,只得皱眉阖目站在原地。他不是累了,而是有种强烈的感觉,被压下去的寒意又上来了。

药丸的效力应当不会只有几天,但这几天里他仗着身子无碍,将自己弄得太过劳累,恐怕消耗太快。若每一颗都这样糟蹋,二十一颗也让他活不了多久……

尽管如此,但现下他要看桌上的文书,他必须好起来。

他沉声问:“药丸带了么?”

傅陵狠狠吸了口凉气,绝望地呢喃:“怎么这么快……”

他很快反应过来,不再说没用的,一把将陆子溶打横抱起下了楼,还与守在门口的随从吩咐了句什么。

陆子溶本不想让傅陵给他更衣,致尧堂的人都守在一旁,换谁都比这人好。但他已没了开口拒绝的力气,也就由着去了。

直到浸入温热的汤泉中,浑身血脉舒张,身子捂暖和了,他才渐渐恢复一些。

睁开眼,傅陵坐在离他不远处,一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目光里全是紧张,“那给我药丸的仙长没说一颗能管多久,我不知道竟只有几日,我……”

“以后我会节制,不会再像这样动辄麻烦你。”

“我不是怕麻烦……陆先生,我担心你……”傅陵的话音又是担忧又是委屈。

陆子溶忽然觉得,眼前的傅陵很像小时候,有点什么事就做出这副模样,他这个向来冷淡的人就得想方设法去哄。实在哄不好了,就抱在怀里拍一拍,不一会儿就会喜笑颜开。

可笑。难道现在的傅陵觉得,自己会像从前哄孩子那样去哄他么?

陆子溶根本不接他的茬,慢慢靠在池壁上,仰头观星,随口说着:“数月前,我在边境带致尧堂刺杀你,曾往你后腰处射过一箭。但凡行过房的男子,就会肾气有变,挨那么一下必定丧命。可你当时——很快便恢复了。”

“我想着你是太子,到了年纪怎么都会给你送伺候的人,加上前世你在我面前的表现,不该肾气完好。今日看了拜月楼里的画册,我愈发确信。你说,莫非是我这点穴之法失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