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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36章(2 / 2)

“为何要帮凉州?”冰冷的话音,傅陵抬头,面前人的神色比言语更冷。

傅陵被他看得莫名心慌,讪笑道:“既然是陆先生的请求,做学生的哪有不应的道理……”

“你寻求药方乃是公事,岂能出于私情。况且,我与你并无私情可言。”陆子溶又拿出一张纸给他,是凉州答应提供幽州一年盐用的契约,“舜朝为凉州做事,凉州给予报酬,此为公事。”

傅陵看清内容,心中郁郁,却不得不强颜欢笑。

然而还没笑出来,就又是一声:“你莫再这样叫我。”

傅陵彻底笑不出来了,他只能扯着嘴角让表情不至于失态,垂眸嗫嚅道:“陆先生可从没说过,不认我这个学生……”

“我预备每年找个地方深入体察民生,我自知在边境做了许多错事,今年便选了幽州。这几个月来,我在这里做了许多事,不仅有利于幽州,更有利于凉州……”

“罢了,随你。”陆子溶侧了身,一阵穿堂风过来,催出他两声咳嗽,“实话告诉你,我是将死之人,活不过今年了。”

“陆先生!”傅陵心下一沉,不由自主上前抓住他的手。

“你的手好凉……走了一路累着了吧,这厅上凉,陆先生随我到暖阁里坐坐?”

陆子溶不由分说抽出自己的手,“我此来既为公事,自然该在公堂。等太子殿下寻得药方,我自会来取。”

傅陵道:“怎好劳烦陆先生远行,我让人送往凉州便是了。”

从幽州回来,陆子溶去了致尧堂里。新建的总堂在凉州郊外,虽然简陋,却也五脏俱全。

他这次回到边境,主要于各州奔波处理事务,很少去堂里。他能感觉到,自上次致尧堂遭难后,堂里不少人并不真心顺服他,毕竟他未曾解释也未曾安抚。

对陆子溶来说,将心绪外露实在是件危险的事。

不过他也不甚在乎众人如何想他,毕竟存世时间不久,是是非非都不要紧了。

只有海棠和他说的话多些。那天海棠偶然和他讲起:“我做了一个梦,梦里堂主你真的被关在了东宫,我们要救你你还不肯,非要去感化那什么舜朝太子。”

“后来你在凉州被罗大壮抓了,我们来救你,你却非要回京城。结果呢,你跟着傅陵回去了,他却把你害死。”

“我们又救了你一次,在刑场让你假死,才逃脱舜人的魔爪。只不过你身上的毒到时候了,我们谁也没办法……”

陆子溶听着觉得不对,渐渐垂下目光,最终缓缓道:“那不是梦。”

“同样的记忆,我和傅陵都有。”

海棠愣了许久,“原来如此。怪不得你要杀他……”

陆子溶「嗯」了一声,正要继续读文书,却见海棠凑过来,问了个令他哭笑不得的问题:“那堂主当时……心里到底有没有他?”

若是旁人这样问,他的脸色定然立即冷下来了,但和海棠不会。他无奈道:“权宜之计罢了,如何还当真呢。”

海棠不依不饶:“可你们……肌肤相亲那么久,难道生不出情愫么?我若睡了什么男人,走时都会不舍的!”

陆子溶:……

海棠:“那你们寻欢之时,谁上谁下呀?”

陆子溶:……

“堂主!”一名堂众的声音打破了这尴尬,“外头有个凉州官府的人找你。”

陆子溶轻咳两声,朝海棠扔下一句「少管闲事」,便出了门。

致尧堂隐藏在山林深处,陆子溶走到大路上才见着人。来人是孔义,见到他匆匆道:“城门口来了个舜人,说是来送药方的,指名要见陆公子。我们管他要他都不给,没办法,只能来找您了。”

陆子溶道:“许是那边怕出什么闪失。不要紧,我去一趟便是。”

他牵了马向城门行去,出来得匆忙未曾添衣,今日又有凉风,吹得他咳嗽不止。

陆子溶到了城外,见道中停着一辆车,两侧还有数人侍立。他压下喉间寒意,朗声道:“在下陆子溶,阁下可是来送药方的使者?”

“是,正是——”

车帘掀开,露出的是傅陵熟悉的笑脸。青年仍如昔日那般俊朗,却不似从前眉目飞扬,眼波里竟好像多了一抹沧桑。

一见到此人,陆子溶的脸色便冷了下来,“一张药方罢了,如何劳动太子殿下亲自送来?”

“这何止是药方,这是凉州千百人的性命!自然要谨慎了。”傅陵跳下车,步履是刻意作出的轻快。

他来到陆子溶面前,正要递出药方,恰好陆子溶寒症发作,通身一颤。

递药方的手顿住,“陆先生……穿得如此单薄?”

陆子溶穿得并不单薄,于常人而言甚至有些过度。只是没有加大氅或是斗篷,挡不住风,他这种一吹即透的体质便极易受寒。

傅陵犹豫片刻,到底把药方塞在陆子溶手上。这时候若不给,反倒像是要挟。

接着,他扶着陆子溶的手臂,轻缓道:“坐我的车回去吧,里面生了火,上去暖和暖和。”

陆子溶嗤道:“我若要用车,从城门楼里借……”

“药方珍贵,”傅陵打断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凉州又太乱,我想看着它平安送到掌事之人手里。”

大夏天的生火,显然是有备而来。毕竟是人家送来的药方,陆子溶不想弄得太难看,左右是闹市之中,他便没有抗拒对方的力道,任由自己被扶上车。

“去凉州官府。”他道。

一进入车厢,暖意便扑面而来。此时才注意到,傅陵的鬓角尚有未干的汗珠,常人身处其间,想来便是如此。

陆子溶没说什么,径自坐到炭盆旁,将整个身子贴过去。

傅陵鼓起勇气往对方身边挪了挪,埋着头道:“我承认……今日我亲自来送药方,就是找个借口见你一面。这么久没见了,我都不知道你好不好。”

陆子溶唇角一挑,“见我?我分明说了自己是将死之人,你见我,是要看我何时死透?”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傅陵被堵得一句话说不出,手脚都不知该往哪放,只得一个劲往火盆里添炭。整个盆都被他添满了,才憋出一句:“陆先生,你中这毒这么多年,有没有想过……解了它?”

陆子溶话音淡淡:“下毒之人曾与我说过解法,后来她又说……是骗我的。这么多年我不曾见过与之有关的线索,想来并无解法吧。”

沉默片刻,他又道:“不过倘若凉州安稳,边境太平,则我此生心愿得遂。既无牵挂,我是生是死也没什么要紧。”

这话在傅陵心上狠狠敲了一下。

原来陆子溶心里只有他的凉州他的边境,根本没有一个什么人……

明明相识那么多年,明明那种事都做过,明明那般刻骨铭心,可到最后,自己在他眼中什么也不是……

不过,早该料到的,不是么。

鬼使神差地,傅陵突然冒出一句低低的:“你是不要紧,可我舍不得你。”

陆子溶像看疯子一样看着他。

作者有话说:

海姑娘人如其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