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系琅想想,也实在有趣,两个孤魂野鬼般的人物,正好被皇帝凑成一对,抛开其他东西不看,还是挺相配的。
沈厌无父无母,常意的身份更不用提,她的生父还在陇南流放,她是要从皇宫里嫁出去的。
若只是赐婚,也没法让京城这些闲人过了这么多天还在津津乐道。
他们嘴里谈论的,大多都是从将军府抬出去的聘礼,那一箱又一箱的东西,几乎搬了整整一天一.夜。
他们这些官员私下里也不禁窃窃低语,沈厌这一副做派,恨不得把整副身家都抬进宫里,就差把他自己送进去了。
封介一屁.股坐在程系琅对面,侯星跟着坐了过来,但脸上却浮现出淡淡的不情愿。
程系琅探过身来,说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们俩有问题了?”
封介嫌弃地往后靠了靠,用手挡住脸:“别把你唾沫星子喷我脸上,我跟你说——只有聪明的人才能看出来。”
程系琅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坐了回去。
他闲不住,又张口问道:“你不是最近在宫里值班,可有看到什么八卦,说与我来听听。我好久没见到这两人了,也不知他们是在忙着筹备大婚还是在干嘛。”
封介抿了口茶,老神在在地说道:“常大人我没瞧见,沈将军我倒是见过几面。”
程系琅迫不及待地八卦道:“怎么样,沈厌要成婚了,是不是和平常不大一样。”
他说完,又失落下来:“我真是没想到沈厌这人居然还有成婚的一天,看他那煞神样,我都怀疑他会把新娘子吃了。”
“唉——”他长叹一口气:“谁知道皇上给他们俩赐了婚,这下好了,他们俩夫妻还欠了银子没还呢。”
夫妻一体,这下他肯定是要不回来了。
“噗。”封介放下茶水,忍笑回答他:“我看沈大人精神充沛得很,确实和平常不大一样。”
他说得委婉,何止精神充沛,沈厌简直精神过了头,现在无什么战场,一腔的血热怕是要靠骑射才能平静。
听闻沈厌还一人骑去了终南山,亲手猎了全鹿、大雁回来。上古是有用全鹿委禽的记载,现在人家下聘多用大雁,再不济的还会用其他鸟兽代替。
沈厌单枪匹马,孤身进山,猎鹿为聘,实在让封介叹为观止。
也只有沈厌这样的人,才和常意相搭,这两个怪胎,合该在一起的。
封介是想象不出,他们俩和其他人在一起的模样。
想到这里,封介看了眼旁边的侯星,侯星本来就有些呆愣愣的,现在盯着楼下说书的人眼都不眨的样子更像个傻子了。
茶碗里水漏出来,他都还没意识到。
封介怜爱地看了他一眼,打断了程系琅的话:“本来就是带他来一醉解千愁的,也别说别的了,上两坛锦江春,咱们痛快喝几杯。”
——
窗外,几只鸟雀叽叽喳喳落在树头,枝丫低弯,惊落一片雪。
雪洋洋洒洒落下来,正要落在行走的女子肩头,被她身旁的男子抬起的手挡住。
宽大的手挡在女子肩膀上方,雪块砸在沈厌的手上,纷纷落下。
常意的肩头甚至没沾上一点雪。
“穿了这么厚,又有披风挡着,砸一下有什么要紧?”常意看他一眼,语气里带了些调笑。
沈厌垂眼,将她手拢在手心,不与外界的寒风有一点接触,淡淡道:“别凉了。”
沈厌在风雪中,霜白的发色几乎要与落雪融为一体,无论见过多少次,也难免觉得沈厌非此世中人。
他不像是执剑的将领,只像被贬的仙人,而他被锢囚在此方天地,却只是因为她。
常意轻笑,往前走了几步:“沈大人,这已经入冬了,你还穿的这么单薄,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会不会着凉吧。”
和裹了一层又一层的她相比,沈厌在旁边确实单薄。
她往前跳着走了几步,被沈厌牵住。
沈厌细密的睫毛上不知何时积了一层雪,只是专注地看着她,目光不曾移开片刻。
他们俩慢悠悠地逛到东市,雪天冷得很,小摊小贩也不好做,好在街边的铺子不多。
恰好有一家还开着。
沈厌在摊边放下几粒碎银,低声道:“余下的都包起来。”
摊主喜笑颜开:“好、好,我这就给二位包起来。”
沈厌并未多说,拿了打包好的东西,便和常意往深处走了。
摊主捏着银子美了半天,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刚那人,是不是就是最近大家都在说的那位,被赐婚的沈将军?!
两人走远了些,沈厌一点一点拆开油纸,露出里头的银丝糖,莹白酥脆,只是雪天,这糖即使刚做好,也是冷的了。
沈厌的手稳稳地托着油纸,递到了常意嘴边。
“尝尝。”
常意挑挑眉,和他正对上视线。四目相接,两人都安静了片刻。
常意就着他的手,轻轻咬了一口,突然笑出了声。
她很少这样开怀的笑,沈闵钰教她君子慎独,连一个人的时候,她也不曾情绪外露。
她微微侧脸,不与沈厌缱绻的注视对上。
轻声说道:“很甜。”
-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