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正是精力充沛的时候,跟个小马驹似得嘚嘚嘚跑了出去,留下书房里的两个人。
常意用折子遮住半个脸,向他眨了眨眼睛,明知故问地说道:“沈大人是来做什么的?今日又不是你值班,难不成是来帮忙处理奏折的吗?”
若是别人帮忙还有几分可信,让沈厌来,怕不是要把这些冗词赘句、废话连篇的请安折子都打回去,让写的人滚蛋。
她眼型姣好,眨眼时仿佛两只蝴蝶在他胸口扑腾,激起一池的涟漪。
沈厌放在桌子上的手不自觉握紧了点,偏过头不语。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来这,不知不觉地过来了。
除了这儿,他好像也没别的地方可去,他只想去有她的地方待着。
没有战场和敌人供他发泄满腔无措的情绪,他感觉自己像一口被逐渐灌满水的井,除了面前的这个人,装不下任何东西。
只是看看就好。
有些东西没有碰过还好,一旦碰过,就像渗进骨头里染了瘾,梦里都是她被自己抱在怀里的暖意。只是看不见她半天,他都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瘾。
沈厌甚至连提都不敢提昨日半分,怕握在手里的种种只是他混淆了一场梦。
手腕上冰冷的触感拉回了一些他混沌的神智。
常意的指尖搭在他脉上,瞬间让他冷静下来。
常意说道:“你的脉有逆行之势。”
沈厌迅速抽回手,端着说道:“没有。”
常意蹙眉,手伸过去拉住他,果然脉象又恢复了正常,她没想到还能这样耍赖,沉默了片刻:“记得喝药。”
她心里始终还记着沈厌的病。
沈厌发病她只见过两次,第一次是在长堰村山上的墓里,第二次就是在常家那口旧井之下。除此之外她知道的,沈厌在这几年中还发过几次病,但她机缘巧合被事绊住,没见过他发病的模样。
在经过常家那一.夜之前,常意还不知道那天在墓室里的小怪物,原来是他发了病的样子。
他怎么会出现在墓室,又为何会发病,在山洞里看见了什么,脸上的怪斑是怎么消失的——常意一无所知。
沈厌不提,常意也没想过逼他说出来,淡淡地敛下眉眼,又执笔批起了折子。
沈厌看她不再看自己,冷清的眉眼染上了些许燥意。顿了一会,他放在桌子上的手移动了一点,试探地碰了碰常意左手的指尖。
两人皮肤间的温度不同,即使是一点点若即若离的触碰,异样都分外明显。
纸上流畅的墨迹停顿了一瞬,字形的末尾留下一个小点,又若无其事地写了下去。
可人总是贪得无厌的,在战场上所向披靡、能征惯战的大将军,在任何事物上的野心与欲.望都同样昭然若揭。
那只比她大的多的手和她的手逐渐重合,骨节分明的手指插入她的指缝,被他完全拢在手里。
沈厌的手清癯修长,仿佛铁打的一般,上面长年持握剑爬满的茧子粗粝地磨着她的手,又硬又疼。
常意被他的动作带得右手也抖了一下,笔尖在空中划出一小道弧线,从砚台里溅出几滴墨汁。
常意忍无可忍地蜷了蜷手,声音里都带着些恼意:“——沈大人,你收敛些。”
她指尖轻颤,惹得沈厌抬眼,他手上紧绷着浮现出几道青筋,一直绷到了小臂。他小心翼翼地松了些力道,但还是像叼到了骨头的小狗,一点不舍得放手。
常意的手像一块绸缎,里头撑着些竹条,消瘦,但是棱角并不突出,摸着是柔软的。沈厌握住了,又轻得好像什么也没有握住。
十指相扣,指缝间有些不属于他的细小的疤痕磨蹭着他的茧子,是常意留在指间抹不去的伤口。
他倾了些身子,在常意微微怔忪的眼神中低头吻住了她的指尖。
他的吻不带任何欲.望,只是极轻柔地落了下来。沈厌握着她的手,从指尖再到指腹,顺着她的指骨一点点向下温柔地亲吻。
冰冷柔软的触感在常意手指上分外清晰,或许是因为重新长过一回,她手上的皮肉比别处都要敏.感许多,沈厌的每一次触碰,都让她控制不住轻颤,密不透风的吻几乎包裹了她。
潮湿又炽热的气息,在她皮肤上游走。
“沈厌!”常意声线颤动,连本来阴阳怪气的沈大人都不喊了。她闭上双眼,不愿看他:“你能不能……别这么放肆。”
回应她的是更加缠.绵的动作。
外头突然传来内侍急急忙忙的拜见声。
“寺卿大人,常领事在里边呢……”
外头的男声应了一声,敲了敲房门:“常大人,有事找。”
“进来。”
常意蓦然睁开双眼,声音冷静下来,回应道,正好和握着她手的沈厌对上眼神,沈厌抬眼,似乎有些不满,带了几分戾气。
他本性全露,透出些野兽般直截了当的贪婪和占有欲,和当初那个小怪物没什么两样,也不知道他发病了没有......常意不看他的眼神,抿着唇努力恢复原本若无其事的样子。
封介走进屋子里,脚步顿了一下,眼神在沈厌脸上打了个圈,低声咳了一下:“沈大人可真是满腹经纶啊。”
他讪笑了一声。也不知道他们俩干了什么,若是知道沈厌也在,他必然要挑个其他时间过来。
他移开视线,开玩笑道:“莫不是刚刚把砚台吃了。”
沈厌侧了侧脸,嘴角边沾了一些不明显的墨痕,在他白发衬托下确实有些打眼。
他懒散地抬起手抹了下,那点墨的痕迹像女子的口脂一般,被抹得无影无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