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丕笑了起来:“当年我赐死甄氏,难道你就当真不知原因?”
“陛下……”司马懿突然抬起头,看向那个熟悉而陌生的挚友。
他想起了当年自己被曹操猜忌时, 是此人常常劝阻, 才保全了自己性命;他又想到当年曹丕未被立为世子之前, 是如何举步维艰,又是如何为父亲的一个举动而彻夜伤神。
你也当过“儿臣”, 如何不知道其中苦楚,何苦难为孩子?更又何苦为难我?
“仲达, 我不放心。若他真是……难道我曹家的天下要交给姓袁的?我有何颜面去见父亲和大哥?”曹丕脸色有些狰狞,显然这些天尽在想这个,而且钻进了牛角尖。
“那陛下的意思是?”司马懿皱眉问道。
“若他死了,我立蕤儿为太子,或是从兄弟的孩儿里再挑一个?”曹丕看向司马懿:“仲达认为如何?”
我认为不怎么样!
且不说曹叡暴毙这种事有多难处理,光是挑选继承人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若此时曹丕身体无恙,或许再花个几年培养个孩子出来,但现在是什么时候?一旦魏国乱起来,刘玥肯定会趁乱偷袭,到时候天下危矣。
可这些话,司马懿知道说了,陛下也听不进。
他只能长长地叹了口气,问道:“陛下还记得有一年我们去打猎,您猎杀了一只母鹿,她身边还有一只小鹿吗?”
曹丕思考了一会儿,点了点头,不知道司马懿为何说这个。
司马懿慢慢说道:“陛下已经杀掉了母鹿,臣实在不忍心再杀掉她的孩子。”
曹丕抿唇,他明白仲达的意思,然后他想起了父亲对自己的评语,说他心思阴诡,善于谋略,辣手无情,却没有远见和同情心。
若一个人都不懂得同情他人,他如何能成为君王,如何能治理天下,去理解天下万民的苦痛?曹操当时说着,看向曹丕的眼神是深深的质问。
为君者不能软弱,却需要慈悲。因为一旦他失去对天下之人的哀悯,他就会变得自私自利,专横跋扈,不听谏言,残暴无德。
“为君者需要权谋,却不能只会权谋。”曹操意味深长地说道。
原来父亲从那时候,便知道自己会是个什么样的君王了,难怪如此放心不下……曹丕咳嗽了起来,挥了挥手道:“朕明白了,今日之事作罢,绝不传于第三人之耳,仲达可明白?”
司马懿暗地里又骂了一句,却规规矩矩地行礼应是。
等他出来的时候,五月的风不带寒意,却吹出他一身的冷汗。自古伴君如伴虎,曹丕病危,司马懿不是不伤心,可伤心之余,却是更加深刻的害怕。
为臣者的命运,终究是掌握在君王手里,他何时才能真正地不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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