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段寂静期看似漫长,实际却也不过几秒钟而已。
不等季皊走进屋内,一声破音的‘季皊’就从角落里突兀响起,揭穿了平静假象下的惊涛骇浪。
也正是这一声叫喊,让原本追逐裴放的季皊脚步一滞,后知后觉地望向四周,这才注意到裴家来了这么多人。
“卧槽!!!还真是季皊?!”
“我感觉我都八百年没看见他了......”
“我的妈呀!他怎么越长越好看了!这脸作为人来说合理吗???”
“季家和裴家又有项目了?季皊基本不参加这种聚会吧。”
“等会,裴放不是刚回国么,他俩怎么突然就搞到一起去了,不会是这些年一直在联系吧?”
人群之中,最为震惊得非属郭立澄莫属。
即便有过裴放的预告,可真看见季皊出现在聚会上时,他依旧震惊得目瞪口呆,心里不断重复着‘裴哥牛逼’。
要知道过去几年,A市可没谁能请得动这尊大佛,想看他一眼都得特意跑几趟华大蹲人,最后还不一定能蹲见!
季皊的出现实属罕见,当下就有人忍不住想上前搭话,前方的裴放忽然停步,语气不耐烦地催促季皊:“快点!就抽一个小时给你,画不完可不补。”
他说得很不客气,季皊还没什么反应,院子里的其他人却敢怒不敢言地瞪了过来。
郭立澄勇士跳出来道:“裴哥,你、你干嘛凶他啊!”
裴放冷横了他一眼,郭立澄立马打了个瑟缩,说话的气势越来越弱:“有啥话不能好好说,那可是季皊......”
季皊愿意过来就不错了,裴哥也太不知好歹了点,把人吓跑了怎么办。
裴哥自己乐意当直男,他们还想多看几眼呢。
有人忍不住问:“裴放,你和季皊......私下有来往?”
裴放:“没什么来往,他上赶着要给我画画罢了。”
“......”
这话说得属实非常嚣张,听得好一部分人都愣在了当场。
什么叫上赶着给你画画???
说罢,裴放斜眼扫了众人一眼,让他们接着玩,少管那么多闲事,然后就大摇大摆地进了房子,中途还不忘让季皊赶紧跟上。
季皊虽然有些意外裴放家里有这么多人,因为觉得和自己无关,心中倒也没有生出太多情绪。
他和裴放并不熟,只是画师和模特的关系,他无权干涉别人的生活,只要裴放愿意从中抽出一个小时就够了。
季皊没说什么,收回视线接着追裴放,想将他手里的画要回来,裴放将画高举在头顶,不顾众人的目光,一路悠哉悠哉地上了楼。
进书房后,裴放将那片画板放在了窗边的画架上,自己则抱肩靠在窗边道:“紧张什么?我还能把画吃了不成?”
先是上午被失约,又是作品忽然被抢走,季皊现在的心情不太好,连带表情也变得冷淡了许多。
他从未和性格强势的人相处过,这种处处被对方牵制的感觉让他很不习惯,裴放的很多举动也都让他没办法理解。
季皊隐约能感觉到裴放好像有什么事想说,但又不肯直说,似乎非要让他自己想出来才罢休。
是个和原熠完全不一样的人......
季皊第一次有种急切想要完成一幅作品的感觉。
他没有询问裴放家里怎么会有画架,看了眼时间,一言不发地准备起了绘画要用的工具。
不管怎么样,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完。
五分钟后,季皊示意裴放可以开始了,问他能不能摆出之前的姿势。
“什么姿势?我忘了。”
季皊拿出照片给他看,裴放却冷哼着撇开视线,拉过一把椅子随意坐下,摆的很敷衍。
他还是很火大!
都到这个份上了,季皊竟然还想不起来他,这样下去,等这幅画画完了,季皊怕是都想不起来。
裴放打定主意,今天不管用什么办法,他都要让季皊想起自己才算完。
如果被郭立澄等人发现季皊压根就没想起他来,他却上赶着陪季皊演上了,那他岂不是要被这几个人嘲笑八百年?
说不准还会被扣上个恶心人的同性恋帽子!
只要想到那一幕,裴放就已经脸色铁青地拧起了眉,接着就感觉自己肩膀忽然被人轻轻碰了碰。
他目光扫去时,眼底的情绪还没褪干净,凶巴巴的很像是在瞪人。
季皊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想到自己画还没有完成,又无声抿紧嘴唇,继续调整起了裴放的身体。
裴放表情很快就变得不自然起来,扑面而来的清香让他莫名有些口干舌燥,他掩饰般清了清嗓子,只觉耳尖处热得发烫。
然而这会儿季皊已经不再抬头看了。
他用老办法调整好裴放的身体,最后才将注意力放在裴放的脑袋上。
担心他不配合,季皊轻声道:“不要乱动,你如果不满意,我可以再加钱。”
门口突然传来一点动静,房门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推开了一条缝隙。
裴放眯眼扫了眼门口,忽然道:“好,我不动,钱的事等会儿再说,刚才你来时看到院子里那些人了没?”
季皊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想了想,还是回应道:“看到了。”
裴放:“其中有认识的么?”
季皊根本没有细看那些人的长相,但如果是认识的人,他还是能看出来的。
“不认识。”
话音刚落,门外好像又传来了一点动静,季皊回头看了一眼,什么都没看到。
裴放不肯有话直说,季皊就只能试着去猜他的意思,迟疑片刻道:“我应该认识那些人吗?”
谁知这话一出,裴放竟突然笑出了声。
他像是彻底领悟了什么,无所谓道:“想不起来就算了,我不能动,你先去把门关上,省得等会儿又有人不敲门就闯进来。”
“...好。”
等季皊正式开始画画时,时间已经过了两点半。
之后的一个小时,裴放倒是很配合,目光时而看向季皊,时而又看向他画架上的画,表情若有所思。
裴放算是明白了,想让季皊想起他来,一般方法是行不通的。
这家伙冷心冷情得可以,无关痛痒的小事,他根本就不会记得。
好在他们之间,也不止拥有那些无关痛痒的回忆。
裴放突然发现自己幼时实在很有远见。
当年他竟预料到了自己走后可能会被季皊忘得一干二净,所以才会在临走之前,送给了季皊一个“大惊喜”。
一个小时已过,彼时季皊已经画完了当天的部分,正在画架前整理工具,一副迫不及待想走的模样。
裴放不声不响地走到了窗边,偏头打量着季皊笔下的作品,饶是对艺术一窍不通,他也能看得出季皊画工极好。
即便只是一幅半成品,也像是带着什么魔力似的,和季皊本身一样让人移不开视线。
裴放突然叹了口气:“可惜了,难得有一幅看得懂的。”
模特想要看看成品很正常,季皊并没有在意。
他埋头整理着工具,对裴放的到来毫无戒备,直到自己的画突然被人从画架上拿下,悬空置于窗外。
季皊先是一怔,待看清裴放的动作后,瞳孔狠狠缩了缩,下意识就伸手去抢。
然而无论体型还是力气,他都比不过常年运动的裴放,裴放只用一只手就轻轻松松按住了他。
“现在想起来了么?”裴放皮笑肉不笑地问,眼底皆是嘲讽。
毕竟画的是自己,他这回倒是没真想扔。
裴放只不过是意识到季皊这些年来始终没变,不用一些极端手段,就不可能真正被他放在眼里。
“还给我!”季皊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此刻也无暇想太多。
他奋力地伸手去抓,就连半个身体悬在了窗外都没注意,反倒是裴放在发现他重心几乎越出窗外之后,脸色大变,一时也顾不得什么画了,赶紧一把就将人捞了回来。
“一张破画而已,你他妈的疯了吧?!”
季皊没说话,呆呆看着因为裴放松手而径直坠下的画板,嘴巴无声张了张,连忙探头看向了窗外。
楼下就是盛满池水的无边际泳池。
倒映着蓝色天空的泳池看起来非常漂亮,纯白色的画布静静漂浮在其中,宛如一小片误入晴空的云朵。
类似的事情的确发生过,季皊再度想起了那段不愿忆起的经历,也蓦地想起了那张灿烂无比的笑脸。
当年那个小孩子,好像就姓......裴?
季皊浑身一震,猛然挣脱裴放的怀抱,头也不回地跑向了庭院。
楼下早就有人注意到异常,纷纷避离了泳池,这会儿都不明所以地望向了二楼。
郭立澄更是忍不住开口喊道:“裴哥?发生什么了?”
裴放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原地僵硬了片刻,而后掩下眼中的懊恼,说了句‘没事’之后,脚步不自觉也跟去了庭院。
等他下楼时,季皊已经走进了不深不浅的泳池里,一群人不知所措地在旁看着,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除了脸色有些苍白之外,季皊看起来没什么异样。
即便人在水里,衣裤都被池水打湿,他也并不显得多么狼狈,清冷秀致的面容沾了几点水色,反而更像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美得仿若接近他一点都是一种亵渎。
这一幕让很多人看直了眼,就连裴放也不自觉晃了下神。
走着走着,季皊似乎脚下一滑,身形不稳地晃了晃,随后不得不用手撑了下泳池边缘。
他是没怎么样,却是看得一众人提心吊胆的,裴放暗骂一声,迈步朝季皊走了过去。
然而刚走到一半,余光扫见什么,他脚步忽然滞住,身体宛如定格一般停在了原地。
另一边,反应过来季皊想干什么后,立马有人想也不想就跳进了泳池里,水流一阵翻涌,反而将季皊马上就能拿到的画板一下冲向了中央。
泳池中央的水很深。
他偏偏不会游泳。
季皊紧咬着发白的嘴唇,定定看着那块越飘越远的画板,搭在池边的手指越扣越紧,随着周围的人不断朝他靠近,那两片浓密的长睫终于颤抖垂落,眼底的光亮也一点点暗了下去。
没过多久,似乎有人缓缓蹲在了他面前。
季皊低垂着头没有理会,却忽然听见头上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嗓音。
“......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