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刻手收紧。
“我小的时候也恨这只狐妖哩。”祭司笑叹,“哪哪都算得刚刚好,多自私的一只妖啊。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时, 我问你恨否,哥说,怎能不恨。”
恨他走投无路, 恨他囚人囚己。
还恨他叫人放不下。
当年周游百川,何尝不是拖着身后的狐妖遍走, 舒朗豁达都好,希冀他的目光能转移到偌大浩瀚天地,希冀他得遇世间任何美好。
那狐妖怎么能比他还像个小孩呢。
“可你看, 两百年过去,我都已将仇恨放下了。”祭司唏嘘, “狐妖还像千百年前一样。”
周刻牙根咬紧,死死闭上了眼。拨开纷杂记忆, 这一世的六岁雪夜,白衣的大妖怪自野兽群里救下了他一家,带着他去了无果山。十一年里,他再不曾见到他,直到去年仲春下山,他才在树上踩他一脚现身。
这一世,来的刚刚好,来的那般小心翼翼。
“哥,那你将如何?”
*
钟声响了许久,青吾盯着黑夜里远处的储君寝宫发懵,怔怔半晌,感应到巨树环抱下的沉睡帝宫因为钟声而泛起一点涟漪——
远处,衣衫不整的狼狈凡人撞开门,摸索着宫墙四顾,最后望向了他所在的方向。
刹那间,青吾几乎怀疑他隔着重重迷障看见了自己。
凡人开始逐光奔跑。
青吾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巨树上惹眼的闪烁星茫全部散开。他显然没有做好临别前再四目相对的准备,只想着趁着那凡人沉睡间再雾里看花一回。
他不知所措:“怎么提前醒过来了?”
潜离向浓重夜色里望去,目光穿梭层层楼阁,追及到一个披头散发撞门而出,踉跄而来的凡人。
夜深,帝宫被树妖的妖力包裹着,万人沉睡,灯火熄灭。唯一苏醒的、提前回魂而来的储君身体还没好全,迈着略带僵硬的步子摸黑奔跑,看不清前路和听不清耳畔风声,时不时磕撞到这里那里。
他向着帝宫里唯一有光的所在奔跑,他知道树妖在星茫光点里。
“青吾,青吾。”
那沙哑呼唤听得潜离一阵动容,他转头看向债主:“青吾兄,那人叫你。”
青吾呆了一会,随即抬手慌不择路地施法,令满树的星茫熄灭。
潜离:“……”
青吾一屁股坐下,抠着树枝碎碎念:“不见。小狐狸,你帮我一下,施个仙法让他继续睡。我原本就计划好的,待到明天日上三竿,我的雷劫也劈完了,这妖身化为尘土,妖力一散阖宫凡人一同苏醒,就当是一场漫长的梦即可。这厮突然醒来算怎么回事?不见不见,快让他回去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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