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拘了他二十一年。因我诸多前世悔恨,我把他早早带走,拘在身边看了那么久。”潜离短促地笑了一声,“我只顾着自己呢。”
“那时你把他当什么来着?”
“当什么……原是所爱,原是弥补缺憾,原是要护个一世安乐,换我去纵容宠溺的圆满一世,可到了最后,我才恍然大悟——我却是只把他当成了一个工具。”
潜离想起了白涌山上那少年的捣乱叛逆日常,一边笑也一边蜷起了指尖:“他当时离开我,那才是对的。”
青吾抬起手,手指在空中慢慢划动,星茫凝聚于指尖下描摹了他记忆中的画面。白涌山仲春,花开遍野,一少年挂着泪花在树下大吼“我恨死你了”。
潜离尾巴卷过来,不客气地把他描摹的画面给打散了。
树妖也不生气,指尖想戳一戳那看上去就很柔软的狐狸尾巴,但对方很快缩了回去。
“后来他去哪了?你跟着么?”
“去了很多地方。”潜离自己抱住了白绒绒的尾巴,“五湖四洲,千山万壑。春江花月夜,黄梅时节雨,烟水枫叶舟,雪满天山路,一直走着不曾停下。”
到最后也没回头。
相背江海,此生不复。
青吾继续在空中作画,以光芒画出前面一个凡人,背后一只狐狸,然后欸了一声:“凡人真复杂。”
潜离抓着一把尾巴上的毛:“算是吧。这回轮我好奇一番,青吾兄遇见了哪个凡人?”
树妖靠回了他的养生椅,眉头扬了起来:“嗯……”
潜离等了半天,直到他那个长长的尾音彻底消失也没听到什么,他只好忧愁地再问:“帝宫中的人,都还健在么?”
“在。”青吾这回应得快,“我不造杀孽,他们都好好地睡着。”
潜离说不上是安心还是不忍,本体生生被掘到这来,就是真的报复一番,又有什么不该?
他纠结地揪起狐狸尾巴上的绒毛来,绒毛簌簌往下掉:“我知道,青吾兄恬淡,是决计不会坏修行的……”
青吾插嘴:“不,我坏修行了。”
“……”狐狸毛薅得更多了,潜离小心翼翼:“怎么个坏法呢?”
“我本修无情道。”树妖眯着的眼睛睁开,“潜离,你修的是有情道,你千年的修炼之路,与情劫两个字密不可分。我却不一样。我原形是棵树,我也不爱动,修的道无情无欲。我不爱往红尘里走,故而修了两千年的道,才堪堪修成了个半仙。”
“天欲我渡劫,天欲我成仁,安排下这劫数。我只是来追回我的本体,飞不飞升,我一点也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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