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奎兄,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此事乍一看,不过是一个缙绅为了收回自家的地皮另做他用,以影响市容的名义上书县议会要求拆迁该地居民。而作为漕行代表的杜议员奋起反击为漕行伙计讨公道。可其中的干系却远没有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孙克咸故做神秘的说道。
“不简单?怎个不简单法?”李贤奎好奇道。他发现无论是孙克咸,还是应廷吉自从中了进士,做了知县之后都变得敏感了起来。仿佛只要一有风吹草动就能让他们盘算上半天。
“贤奎兄,你可知那杜议员和朱议员各自还有什么头衔?”孙克咸并不作答,而是直接反问道。
“那杜可明不就是上海漕行新任的行长嘛。前几日江南各报都刊载了他继任的消息。如今就算在苏杭等地,杜掌柜的名号也响亮得很啊。至于那朱丰泽则是上海有名的布庄老板,分号遍布整个松江府。说起来两人在松江商界都颇有名望。”李贤奎如数家珍的说道。忽然,他像是反应起了什么,转而将声音压低了问道:“难道说?”
“看来贤奎兄终于也意识到了吧。其实这算不上是什么秘密。众所周知,沿海诸省的漕运向来为香江商会等闽粤财阀所把持。松江商会与杭州商会又控制着江南的绸布、瓷器、茶叶等等重要行业。而上海县又恰恰是海河汇津之地,身为该地父母官的廷吉兄自然也就站在了风口浪尖之上。”孙克咸摇着纸扇指点道。
“你是说闽粤财阀与江南缙绅在争夺漕盐弄吗?”李贤奎恍然大悟道。
不过他的顿悟似乎并没有得到友人们的肯定。却见一旁的冯梦龙连连摇头,叹息道:“咳,贤奎兄啊。我说你怎么还弄不明白呢。以香江商会和江南众商会的实力犯得着为了那么一块豆腐干大小的地方,在议会上挣得面红耳赤吗。此事看似商贾间的利益之争,实为党派间的朝堂之争!”
“朝堂之争?怎么会呢!”李贤奎瞪大着眼睛问道。他实在不能将俩个商贾争地皮同严肃的朝堂社稷联系在一起。
“梦龙说得没错。朱丰泽提议整改漕盐弄固然可以为他自己谋利,但此事若是真成功的话,廷吉兄将受益更多。整改码头,新建商阜,这若传上去可是一项漂亮的大政绩。对于廷吉兄日后的仕途将会起到很大的帮助。而漕行在此事上则表现得极为阴狠。杜可明当场便以为民请命为由,即兴演讲了一番。不仅强烈抵制拆迁,更公然威胁衙门要罢工。设想,廷吉兄当时若真治了杜可明等人的罪。轻则,漕行会以此事指责廷吉兄与朱丰泽官商勾结,欺压百姓。重则,可能真的引发码头百姓暴动。事情无论发生到哪儿一种程度,估计廷吉兄的仕途都将受到重创。”孙克咸郑重其事的解释道。
“是啊。怕就怕这事一旦开了头,后头的事就由不得廷吉兄自己做主了。依照漕行的个性,如若杜可明、铁耿三被治了罪,极可能就此引发行民骚乱。码头上出了乱子,衙门必然会派人镇压,争斗之间必然会造成百姓死伤。到那时,想必不仅仅是廷吉兄仕途不保,连带着整个江南官场也要震三震了吧。”冯梦龙望着杯中凉了多时的茶水,幽幽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