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也,大人您没见,乱党魁首钱逆虽已伏诛,但其麾下的党徒依旧是遍布朝野吗。”沈犹龙不甘示弱地反问道。
“哦?难道说沈大人是在指东林党吗?”孙露故意提高了声音惊讶道。
“不仅是东林党,还有其附庸复社。”沈犹龙一个拱手坦言道。
“东林党!复社?沈大人怎么会认为东林党和是逆党呢?大人曾经不也是一个东林吗。应该知道东林党向来以‘济世救民’为己任。绝不是以前的党朋之流可以比拟的。‘成于数人之志,而后渐广以天下之意’,如此的豪情,现今回味起来,也足以让我辈为之激励。若说因为其党魁钱谦益这次参与了叛乱,便将东林党判为逆党并加以肃清。那岂不是太过武断了,更会让天下士子为之寒心啊。”孙露不无感叹的说道。
就孙露看来东林党有别于传统意义上的“党朋”。因为在东林党人的语汇中,“党”,已不是“同乡”、“乡党”之意,而是“同道”、“同志”、“志同道合”之意。除此之外东林党人还有自己的一套理论思想。他们也曾反对过传统的思想主张。东林的顾宪成主张“散权”,便已经隐约有了削弱君权的意思。而钱一本等人更是主张“公天下以选举”辅臣。不仅如此东林党人还有着自己的一套为政的标准,认为:“君子为政,不过因民之好恶”,以“君子之所为,直要通得天下才行得”去判定是非;主张“有益于民”,即使有损于国,也须“权民为重,则宜从民”。刘宗周甚至还对崇祯帝说“流寇本朝廷赤子”,并大胆提出皇帝应与大臣分任其咎。除此之外东林党人坚决抵制释、道二教对国家政治及学术的消极影响。这些先进的因素都让东林党带上了后世政党的影子。而东林党却是在没有受到西方近代化影响的情况下,完全由中国本土酝酿而出的政党。它虽然与200多年后19世纪西方成熟的资产阶级政党相差甚远。但却丝毫不逊色于同一时期英国的辉格党与托利党。因此孙露实在不愿意看着东林党这支历史悠久的准政党,因为一场愚蠢的闹剧而被肃清。
不过沈犹龙的想法却与孙露大相径庭。却见他恭敬地反驳道:“大人明见。属下确实曾是东林党。但如今东林早已不是当年‘志在世道’的东林了。从崇祯朝起他们便结党营私,弄权贪贿。而今更是密谋造反,险些酿成大祸。如此腐败昏庸的社党留之又有何用?说到济世救民。大人您一手缔造的复兴党才真的是在济世救民。正所谓党如其名,大人您与您的复兴党,不但复兴了大明,更是复兴了我汉家江山。属下便在亲眼目睹了东林的腐败,见识了复兴的兴旺,才下定决心弃暗投明的。如今天下的士子想必也同属下一样身有同感。他们也希望能加入复兴党,追随大人您一起复兴华夏!”
虽然沈犹龙义正严辞地说了一大堆,但孙露对此却颇不以为然。在她看来沈犹龙例举的那些罪行,几乎每一条都同样适用于复兴党。甚至复兴党在这方面还有过之而无不及。本来嘛,政治就是充满黑暗与龌龊的。而政党作为政客或其他有志安邦治国和做官谋生等吃政治饭的人,谋求赢取公民支持,贯彻主张,施展抱负的组织形式,自然也干净不到哪儿去。唯一的区别是复兴党现在是赢家,而东林党则是一败涂地的输家。想到这儿孙露便不置可否地回应道:“沈大人此言差矣。东林党虽自崇祯朝后日渐低弥腐败。但其中亦不乏忠义清明之辈。象是陈子龙、朱舜水、沈廷扬等大人都是朝廷的栋梁之材啊。可见东林党还未到不可救要之时。”
“首相大人,正如属下刚才所言一个君主不能太过于仁慈。大人您不能因为少数几个识时务的东林党人就同情整个东林党。属下的意思并不是要大人您肃清所有的东林党人。而是希望大人您能彻底取缔东林、复社等社党。这次南京的叛乱已经证明东林等社党乃是破坏朝野社稷安定的逆党。若存一念之仁,留此逆党在世,则无疑是在养虎为患。士人们结党营社本就是为了清议朝政,裁量人物。而大人您亲手缔造的复兴党完全能满足士人们的这个愿望。过多的党派只会让朝堂陷入无意义的党争之中,徒增不必要的烦恼与争论而已。大明合法的政党只要一个就够了。至于那些东林党徒,只要他们能识时务,肯回头是岸。大人您大可再给他们一次机会。这既能彰显大人您的大肚,又能为朝廷留住栋梁。”沈犹龙苦口婆心地劝柬道。
面对沈犹龙这一番越说越激动的肺腑之言,孙露心中不由地泛起了一种莫名的怅然。掐指算来复兴党成立至今已有九年了。早些年复兴党刚刚成立之时,在这位沈巡抚的眼中不过是个极不安分的民间团社。参与者也都是些农民、商贾以及一些激进的书生。就算是在当初隆武帝登基之时,复兴党在许多人眼中依旧还只是一个偏南的小派系。是地方色彩浓郁的粤党。但如今的复兴党早已超脱了岭南的狭小范围。在这短短的九年的时间里,它不但吸收了来自全国各地、士农工商各个阶层的人物。更吸引了陈子壮、沈犹龙、汤来贺等知名的士大夫陆续加入其中。可以说没有这些士大夫的加入,就没有复兴党今天的枝繁叶茂。但他们在努力使复兴党本土化,使其为主流社会所接受的同时,亦让复兴党渐渐偏离了孙露当初的设想。孙露不知道这种变化算是复兴党腐化的象征,还是其真正成熟的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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