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缓围着赤红的狐皮披风,披风颜色越是鲜艳,便越是衬得他肤色清素如雪,偏偏发色漆黑胜墨,只用银冠束了一半出来,另一半垂散身后,闪着缎子般的光泽。
云缓眼睫毛微微抖动了一下,好奇的道:“你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东西呀?”
男人冰冷的眸中似乎染了些许异色:“没有。”
“那你和我一起过来吧。”云缓道,“我的院子里距离这里很近。”
云缓手上带着男人的鲜血,又湿又黏让人不太舒服。
他总是忘记随身携带帕子,这些血只能等回到住处再清洗。因为不想看到鲜血,所以云缓一直避免去看自己的手。
男人突然抓住了云缓的手腕,把他染血的手心在自己的衣物上擦了几下。
云缓有点不好意思:“我不是嫌弃你&# />
;血,只是不喜欢看到鲜血,我会赔你一件新衣服。”
男人一言不发。
云缓道:“你叫什么名字?”
“公仪镝。”
居然姓公仪……云缓猜想他大概率是皇后一族的人,现在公仪一族已经被抄家了,也难怪会变得这样落魄。
云缓道:“我叫云缓,可缓缓归的缓。对了,你饿不饿?我身上有红豆糕。”
他从怀中拿出了红豆糕,糕点依旧是温热的,揭开帕子之后,一股红豆的甜香在冰冷的空气里弥漫。
一共有两块,虽然云缓也想吃一块,但他想着对方戴罪之身,这几天肯定没有吃到温热的食物。
他把红豆糕递给公仪镝:“给你,我已经吃过早饭了。”
胡春园的点心是凛州最好吃的点心,自然也是价格最贵的。
小小一盒红豆酥居然要二两银子,云缓的零用钱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每个月发的钱都有数目,所以他肯定不舍得买这么贵的点心天天吃。
王府里的公子也不是想怎么挥霍就怎么挥霍,起码云缓没这个财力。
府上王妃最心疼云缓,偶尔让人买来这家糕点铺子的给云缓吃。
算起来,云缓已经好久没有吃到他家的红豆酥了。
他吃了半盒红豆酥,剩下半盒还在盒子里放着。
云缓在等着天黑,天黑之后他想去看看连锋的状况。
两人应该算是朋友吧……云缓觉得不像自己一厢情愿。
王妃对云缓是很好,长时间在王府中未免有些孤单,云缓想把连锋当成好友,一起吃饭倾诉烦恼什么的。
可能傍晚的时候容易犯困,他打了个盹儿。
至于王妃让他抄《道德经》一事,早就被云缓抛到了脑后,即便想起来了他也绝对不可能去抄的。
淡竹看着云缓吃了这么多红豆酥,特意上前问了一下:“小公子,您还吃晚膳吗?”
云缓眼睛睁开了。
晚饭当然要吃的,他可以吃很多东西。
这具身体经常感到无精打采,云缓有时候也觉得奇怪,为什么他吃那么多东西,还是经常感到饥饿,永远对美食有很大的兴趣。
吃不饱的时候甚至会有种眩晕的感觉,不是低血糖那种眩晕,而是寿元不足以支撑这具身体行动的眩晕。
......
“爱吃不吃!一天只有这一顿,你不吃我可拿走给别人了!”
一名下人将一个脏兮兮的食盒从地上收走,里面放着一块煮的半生不熟的地瓜,几片黏糊糊的白菜叶子,还有一个又黑又硬的窝头。
其实这样的饭菜对于他们这些罪犯而言算是比较好的了,至少在前世是比较好的。因为更多时候送上来的食物只有一个冻得表皮开裂的黑面窝头。
凛王虽然从刺史手中收留了他们,显然不在乎他们的死活,甚至希望这些人早早死掉,愿意给一口饭吃已经是仁至义尽。
连锋冷冷扫了一眼这名下人。
不知道为什么,收拾饭盒的下人突然觉得通体发凉,似乎被什么危险的野兽打量了一番。
他赶紧抬头去看。
抬头之后,那名穿着黑衣的男子并没有什么表情,和刚刚一样平淡。
是他感觉错了么?
这名下人不敢再说什么了,他赶紧收拾东西离开了这里,“嘭”的一声关上破旧厚重的木门。
夏天的时候放干草的房子特别炎热容易起火,冬天的时候却是一处绝佳的避风避寒场所。
两名暗卫从窗户口跳了进来。
干草房的窗户很小,上面垂下来一只草做的毡子当遮挡,看起来十分简陋。
能被培养在连锋身边当暗卫,他们两人当然出身世家名门。
两名暗卫看着干草房里的景象,却丝毫不敢说任何嫌弃的话。
从五年前起,连锋的性情突然改变,他身边的人都
踹摸不透连锋的具体心情和想法,对他的所有命令都不敢提出半分质疑,只敢依照命令去做事。
五年前的时候,连锋还不是这样。
当时的他虽然有城府,只会让人觉着尊贵敬畏,并不会让人感到恐惧。
当时连锋身上更多的是少年将军意气风发的气息,而不是现在这般阴沉冷漠,哪怕手上沾满了各种人的鲜血,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对他们来说,现在的连锋不仅仅像一个阴晴不定的帝王,更像冷酷暴虐的恶鬼。
短短时间之内,干草房被收拾得像模像样,杂乱堆放的稻草被整整齐齐的叠成了一座山,靠近稻草山的地方,暗卫用最干燥的稻草铺成了一个床让连锋歇息。
这两名暗卫干过不少活儿,偷偷打听哪个大臣对连锋是不是有所不满,杀害一些连锋忌惮的武将,传递一些至关紧要的信件……但像今天这样用稻草给连锋铺床,他俩还是头一次干。
像他俩这样万里挑一的高手,没有哪个主子大材小用让他们做这种杂事。
连锋在一旁用木炭条将几本奏折批阅了一遍,递给了他俩。这段时间连锋用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代替朱笔批阅重要的奏折,暗卫们已经见怪不怪了。
连锋刚要吩咐他们几句,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因为干草房是用土墙木门做的,隔音特别好,里面基本上听不到声音,只有一等一的高手才能察觉到脚步。
两名暗卫很快也听到了,因为窗户太小离得又远,他俩接过奏折之后,迅速窜上了房顶。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云缓探进半个身子,他有些记迷糊了,忘记连锋住哪个干草房,所以一间一间的来看。
等看到连锋之后,云缓松了一口气:“连锋,我可以进来吗?”
房梁上的两个暗卫对视一眼,他俩活了二十多年了,头一次见到有人连名带姓的称呼连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