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很一般。”
评价完,徐怀柏接过马提尼,没急着喝,拿在手里轻轻摇晃,骨节分明的手指抓握杯子,蓝紫光线下那只手格外欲。
他嗤笑一声,也不知在笑谁,“才想明白,喝酒哪有什么俗不俗的,你可以说长岛冰茶俗,可俗到人尽皆知,也是它的本事。”
“你说的这个人尽皆知,怕不是指某个人吧。”
已经叁月中旬,正值工作日,醉生里没什么人,骆燃给徐怀柏调完酒,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那姑娘看着倒挺精明。”
徐怀柏睨他一眼,“也就样子唬人。”
然后跟他碰了一杯,放下后,杯里酒只剩一半,没好气地说,“好骗得要死。”
他这话看着恼怒,骆燃却听出几分无处发泄的委屈来,没理他这茬,“你什么时候喜欢好骗的了?你不一直秉持着跟高知分子水乳交融能提高智商吗?”
“滚吧你。”
徐怀柏把杯子往吧台一磕,骆燃自然而然接过去满上,他磕完杯子还不满意,补充道,“别拿谢醒的脑子跟我作比较。”
骆燃闻言思索片刻,“他不是被关禁闭了?”
“不然我说他那智商?”
徐怀柏说,“他跟那女明星的事儿他爸知道了,被扣家里了,求着我回去救他呢。”
“那你回吗?”
“回,”骆燃把满上的酒再次推过去,他接,“下个月钟家有宴,老先生七十大寿,得一家子其乐融融地过去。”
他话语间满是讽刺,骆燃不动声色换掉这个话题,问,“那还找她吗?”
徐怀柏不说话了。
“她既然带走了不少行李,那大概率出去了。”
“她老家在哪儿?”骆燃问。
“重城……吧。”
徐怀柏拧眉,其实他对乔烟的家庭背景一点也不了解,他俩高中纯精神恋爱,现在纯肉体恋爱,跟一切现实因素都八竿子打不着。
但他虽然跟她相处多,还住一起,其实真正普通情侣一样待在一起各做各的时间太少,他俩都忙。
不过他还记得有一次乔烟洗澡的时候手机一直响,徐怀柏看了一眼名字,姓钟,后来她在阳台回电话,才听到她叫对方妈。
除此之外,他再没得到半点她家那边的信息。
“我待会让人问问。”
徐怀柏说,骆燃无奈笑笑,说道,“谈个恋爱连对方哪里人都不知道,我都分不清你对她到底上不上心了。”
“我跟她重城认识的,但我不确定她是不是那里人,她没有重城口音。”
至于上不上心,徐怀柏不知道。
分手后他还是一样的忙,工作不会因为他被甩就垂怜他,前些日子开了一个高层,对方带着一众骨干一起走,给他气的不轻,还得压着火解决问题。
真正反应过来,还是他再次回柏荟澜山时,还没踏进门就闻到院子里的花香。
那一丛丛乔烟喜欢的白玫瑰,在海城冬天也能开的新品种,花期极长,都快要谢了。
他在门口站了会儿,抬头,二楼黑漆漆的,什么也没有。
乔烟在的时候,多晚都会给他留灯,她一般已经睡了,睡得迷糊,不会被他一身酒气地亲吻时把他推开。
徐怀柏觉得他不是眷念那盏灯,只是习惯罢了。
但当他走进去,看到玄关处一大箱东西时,他走不动了。
那些他上次从御园保卫室拿回来的,他送给乔烟的所有东西,当时被她咬的那一口惹得心烦,扔在门口就回公司了。
骆燃看着他又开始出神,也不再打趣,自斟自饮起来。
当徐怀柏又一次把喝空的杯子推过去时,骆燃直接拿走了。
“行了,”他说,“别搞得跟失恋买醉一样。”
“傻逼才为她失恋买醉。”
他眼尾耷拉着,眸中氤氲着醉意,说话也开始大舌头,徐怀柏对自己酒量没数,往往是已经醉了才发现。
“好骗死了,傻死了,别人说什么信什么,被卖了还帮人数钱。我好心好意,她给我丢去喂狗。”
他这会活像个无赖,一开口就停不下来,越叭叭越逻辑清晰。
“跟我去喝个酒一杯倒,跟他喝酒度数要四十度,完了我救她回来还给我撒酒疯。”
“还骂我,我长这么大头一回被女人骂呢,骂就算了,还特么拿枕头打我,真是狼心狗肺。我都不想管她想把她丢出去了,结果她还抱着我哭。”
“不是,她哭个屁啊我又被戴绿帽子又被她甩我都没哭。”
骆燃忍着笑,悄悄拿出手机来,再问了一边,于是徐怀柏逻辑更加清晰地给他复述,表情还特认真,一条一条层层递进的。
“真记仇…”
骆燃嘀咕,心想等他清醒了得要让他好好听听他这一口一个酸溜溜的不喜欢。
“行啊,她这不好那不好,随她去呗。”
徐怀柏顿了几秒,看着他的眼神多了些正经。
骆燃抬眸,觉得录得差不多了打算关掉,没曾想他下一句来了。
跟个被抢玩具的孩子似的,蛮横无理,“她敢。”
“那你骂她傻逼,你不更傻逼。”
徐怀柏把头埋下去,他脸红透了,估摸着是醉得差不多了,睡意上来有些顶不住。
骆燃摇摇他的肩,“别睡死啊,背你上我房间睡,敢吐就给你丢出去。”
徐怀柏说了几个字,他没听清,便低头凑过去。
这下听清了,这人口是心非醉成这样才愿意吐一句真话,他说,“傻逼就傻逼。”
*
人间四月,草长鸢飞,徐怀柏飞回了首都,飞机落地后恰好赶上一场春雨。
这场春雨足足下了一周,雨停后天气开始回暖,枝叶冒芽映出春意。
钟老先生的寿宴每年都差不多,但今年七十大寿,操办也更隆重,基本各行各业攀得上关系的人都来了,形形色色的。
除了社交,其实这次寿宴还有另一个看点,那就是为人低调但存在感绝对不低的钟家二小姐回来了。
二小姐不姓钟,是钟小姐也就是老先生的独女跟一个普通男人生的,钟美清早些年不懂事,非要嫁给一个工薪阶层,跟家里闹掰自己走了,这桩丑闻被压下来后就没人敢谈,不曾想后来金枝玉叶的钟美清后悔了,离了婚就回来了。
她是那一辈钟家唯一的女儿,加上老先生本就溺爱,所以她重新做回钟小姐也是自然而然的事。
为了区分母女俩,小的叫二小姐,大的叫钟小姐,直到两年前钟小姐嫁入赵家成为赵太太底下人才不至于被称呼绕晕。
钟家做顶梁柱的那一代老大从商,老二牺牲,老叁从政,钟家百年家族从未脱节,反而蒸蒸日上。
跟钟家定个姻亲,许多家族求之不得。
徐家当然也是,世代从商,是首都妥妥的名门,加上这一辈偏偏是独子,就更希望了些。
只是徐怀柏对此嗤之以鼻,他觉得徐家还没到没有一个女人混不下去的地步。
徐家跟钟家虽同在首都,却相隔甚远,开车需要横跨整个城市。
寿宴当夜,老先生姗姗来迟时,他还站在人群里低头把玩自己的打火机,指腹来来回回碾过那嵌成烟样的红宝石。
别墅里暖气很足,足到甚至有点闷,他抬头想溜出去透透气。
不知是谁胳膊撞了他一下,他不悦地看过去,听见有人说老先生来了。
徐怀柏身量高,站在众人中间看人也毫不费力,他一双勾魂夺魄的桃花眼懒散地看过去,接着视线顷刻间凝住了。
钟老先生老当益壮,拄着拐杖也行动自如,年过七十依旧不怒自威,眉目冷然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场。
而他的旁边,一个漂亮的女人跟在他身后,眼神清明而冷淡,毫不在意地环视着别墅里所有人。
她一身红丝绒吊带鱼尾裙,裙摆处的荷叶边泛出层层迭迭的浪,如夜色里独自怒放的红玫瑰,美丽与孤傲矛盾而自然地在她身上挣扎出张扬的美感,而被她征服只需要一眼。
Just at the first sight.
她走进别墅,顺手脱下宽大而柔软的纯白厚绒披肩,递给侍从时笑了笑。
她面前的人恭敬地叫她,“二小姐。”
而她抬头,灯光下乌发红唇,肌肤似玉洁白无瑕,那双冷清的凤眼画了眼线,像引人迷失的一汪雪水,勾着人探索。
似乎轻轻一撩,就能拆卸对方所有遮掩,飘飘一眼就看穿所有的不堪,好像欣赏也变成了一种亵渎。
向钟老先生祝贺的声音此起彼伏,宾客喧嚣,那双眼睛陡然与人群中对上视线。
徐怀柏不躲不闪,直勾勾地看着她。
他果然还是觉得,她看起来的确不那么好骗。
乔烟目光在他那里停留了叁秒。
他也直白的同她对视了叁秒。
接着,乔烟勾唇,露出了一个笑,眼神随意地一瞥,从善如流地应酬。
是她。
就是她。
那个一声不吭离开,有点蠢又那么精明的甩他的那个乔烟。
如今,她现在众人中间,以绝对清傲的姿态牢牢拽住了所有人的注意。
Bloom 盛放,不过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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