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赵随之的见面十分顺利,他的祖父在先帝即位前就镇守北方,曾经助高氏抵御过外族的来袭,奈何之后数十年,皇权在几大门阀士族的把持下逐渐被架空,等到了先帝即位之后,高氏已经彻底没有了话语权,军事上被桓家拿捏,朝政上看林谢两家脸色。
他自小跟在祖父身边,早就熟读各类兵法典籍,在北方的几年里,更是组织了许多保皇派的臣民一同抵御逆贼桓丞,桓丞野心逐渐膨胀,公然谋逆后竟在兖州设立新朝,与大祁叫嚣,他逐步侵吞北方各州县,赵随之手上兵力不足,又被桓丞暗中追捕,这才跟着父亲,一路南下,与诸多流民一样,迁徙到了江州。
他既懂得如何统御士兵,又在流民中颇有威望,一呼百应,谢非想挑他操练指挥流民军,无疑是最合适的。
赵随之深受祖父影响,为高澄与高稚姐弟二人的境遇深感痛心,与高稚一番坦诚相谈之后,他接受了她的提议,等到谢非来寻他时,假意投诚,实则将流民军的势力操控在自己的手中,有任何动向,都需要及时向公主汇报。
“公主,臣送你回去。”辞别了赵随之后,外头又下起了雪,裴澜撑着伞,半个身子挡在公主身前,小心翼翼地将所有的风雪阻拦在外。
呼吸着冰冷的空气,高稚只觉得一阵清甜,赵随之的家藏匿在巷子深处,绕出来之后就是人来人往的市集,这两年她鲜少出宫,如今再次见到尘世喧嚣的模样,心中不禁一阵酸,万家灯火辉煌,人人都有家可归,偏偏她的家,变成了笼冢。
推着小车卖馒头的老爷爷替他的孙女擦去嘴边的口水,笑着说,等这些馒头都卖完了就带她去买糖葫芦吃。
裴澜见公主目光凝视之处,将伞递到公主手中:“公主,稍等片刻。”
高稚握着那温热的伞柄,正疑惑之际,裴澜将油纸包着的馒头塞到她手中,他笑容明媚:“公主尝尝,豆沙馒头。”
公主在他期盼的目光下,咬了一口,却没吃到馅儿,抬眼看了看裴澜,一脸茫然。
裴澜轻笑,伸手将她手中的馒头掰成两半:“街边的吃食馅料不多,况且馒头这东西得大口地吃。”
说着他亲自做示范,将她手中的另一半馒头塞进自己嘴里,叁两口就吃了下去。
状元郎从来都是温润如玉的模样,纵然知晓他出自寒门,恪守礼数也不比世家公子要逊色,高稚何曾见过他这样狼吞虎咽吃东西的模样。
不知为何,公主只觉得心中轻松,掩着口也笑了:“裴大人慢些吃,馒头多的是。”
裴澜见她终于展露了笑颜,便也开始毫不在意地与公主分享自己的过去:“寒窗苦读之时,我时常挨饿,想着做了官之后就有吃不完的馒头,但真做了官之后却发现,已经没有那时候的好胃口了。”
公主就着他的话,一口咬在热腾腾的豆沙馅上,细密的豆沙透着沁人的甜蜜,她细细品味,似乎被裴澜感染了,口中的东西还未咽下去,认真地点了点头:“确实好吃。”
往日她谨记着食不言寝不语,今日破天荒地,竟也与裴澜在街头边吃边聊。
映入谢非眼帘的就是这一幕。
青衣的男子撑着伞,身旁是披着银色斗篷的娇俏女子,两人分食了一只馒头,甜蜜异常。
女子的笑容耀眼夺目,灼痛了他的双眼,谢非想着,这画面如此美好,他功不可没,那件斗篷,还是他亲自送出的呢。
他握紧了拳头,努力克制住自己掐断他们脖子的暴虐欲望。
“裴大人,嘉宜公主千里迢迢来看你,就只给她买馒头吃么?”
高稚闻言,犹如五雷轰顶一般的震撼,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子,他的面色如常,然而她却在那眼底捕捉到了怒不可遏的火光。
谢非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他跟踪了自己多久?又知道了多少?他有没有看到赵随之?
几乎想也没想,她站在了裴澜身前,想着纵然是最坏的结局,裴澜毕竟是无辜的,不能将他牵连进来:“谢元辅,是本宫来找裴大人的,此事与他无关。”
裴澜虽不知为何谢非会出现在此地,然而却也清楚今日见赵随之一事绝不可叫他发现,否则不仅是公主,便是陛下也要遭殃。